第808章 黑夜中的罪恶

稠密的大气层终究还是挡住了所有。
除了极少数的残骸废渣外，只有一些零散的耐高温材料落在了地上。
歌莉娅就静静地盘膝坐在高高的哨塔上，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说不出来好闻的烟火味，看着这漫天的流星不断下坠。
父亲见没有了危险，也站在了她的身边，仰望着天空中的火焰和光芒。
渐渐的，从矿洞出来的矿工们越来越多，于是仰望天空的人也越来越多。
流星雨下个不停。
从中午到晚上，整个兰特城的居民都走出了房间，走上了街头，仰望着天空，看着这千古难觅的异象。
除了极少数人，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天上发生了什么，甚至当入夜后，看到星海之中闪耀起划破苍穹的光芒时，数不清的人开始跪倒在地，怀着无比的恐慌和虔诚祈祷着安宁。
时间一分一分慢慢过去。
当深夜降临时，火流星渐渐平静。
兰特城的夜却没有安息。
直到有人发现，平日里那些铁面无私的机器人士兵和无所不在的无人机突然就失去了控制，变成了废铁。
当第一个人尝试着夺过机器人士兵的武器后，整个兰特城便彻底地化作了不夜城。
……
岗哨的探照灯铺在广场上，照耀着海多兰宽厚的身形。
“老辈子们、兄弟姐妹们！”
“我知道你们很着急家里的情况，但现在城里什么情况你们也知道，这个时候，所有的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了。”
海多兰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脸上升起前所未有的坚毅。
这些人，都是他所在矿场的矿工和家属——在下午确定那些战舰的残骸落不到地面后，他便果断召集了几个认可他这个大礼司的朋友将霍蓝家族派遣的矿厂负责人关押了起来，继而夺取了整个矿厂的控制权。
同时他又按照女儿的叮嘱，让所有人都回去把妻儿老小全部接到了矿区。
“请大家相信我，我们安全地呆在矿区等待就行了。”
人群中安静了几秒，突然一个声音高喊起来：“海大哥，我们相信你，但你总要告诉我们，到底天上发生了什么事。”
“对，到底发生什么了？”
“是神族在打仗吗？”
“听说神族最近调集了很多战舰，肯定是在打仗！”
“那是和谁打仗？”
“和谁打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工期没完成，万一神族追究起来怎么办？”
随着一个人的开腔，无数个疑问纷纷抛了出来。
海多兰眉头紧皱，他下意识地望探照灯的来处看了一眼——女儿至今留在哨塔上，又看了看渐渐归于平静的夜空，沉默了几秒后，他深深地吸气。
没见到人类，永远不要透露出女儿和人类的交流。
“你们觉得，就连机器人和无人机都失去控制了，神族……还会再来吗？”
海多兰指向前方那两具机器人的残骸和两架失控的无人机：“你们不知道这些机械构物的原理，但我知道，我女儿知道！”
说着海多兰指向山顶的哨塔：“所有的机器人，都是由高天之上的神殿控制！”
“你的意思是，神殿被摧毁了？”
“我很想这么回答你，但在没有最终确认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我们只需要安静地保存自身即可。”
海多兰右手握拳，举在左胸：“如果我们克拉族在明天就要灭亡，那么……我今天最后用大礼司的身份请求诸位，让我们一起等待黎明。”
……
……
歌莉娅的双腿已经麻木，她却毫不介意，她依旧紧紧地盯着望远镜，看着高天之上的基地。
天空之上的战争虽然接近了尾声，但她却分不清谁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整个镜头中，到处都漂浮着飞船的残骸。
这些残骸犹如死在水中的游鱼，遮住了她的视线，也让她的希望蒙上了一层灰。
她知道机器人和无人机的控制系统已经下线，但不表示……人类就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因为在漫天的炮火中，只需要一发主炮命中控制中心，就可以彻底瘫痪这些机械。
“歌莉娅，休息一下，吃块饼。”
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海多兰怜爱地用大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几乎是强制性地将她从望远镜的镜头移开。
“爸爸……”
歌莉娅有些不满，但当她看到父亲的一脸焦急时，她还是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又长呼了一口气，接过了被父亲捂在怀中的烙饼。
然后她刚想起身换个姿势，却发现自己双腿早已不听使唤。
“腿麻了……”
“傻丫头，都不知道活动活动。”父亲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屋顶上，将歌莉娅的双腿搭在自己的腿上，开始替她按摩膝盖。
歌莉娅侧着身子，偏头望向山脚处。
此时人们已经按照父亲的吩咐开始陆续进入矿洞休息。
歌莉娅沉默了几秒后望向东边的天空。
只有无尽的黑暗。
“天快亮了。”
“所以你也该下去和我们一起呆在矿洞。”父亲凝望着女儿，表情严肃：“现在上面的情况未知……但下面……”
说着父亲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
不止是灯火通明，还有……冲天的火光。
凌冽的夜风拂过，带来烟熏的味道，和隐约的哭喊哀嚎。
歌莉娅用力抿着嘴，眼中升起一股莫大的悲哀。
这……就是自己的族人吗……
他们……真的值得吗？
海多兰读懂了女儿眼中的情感，他长叹了一口气后轻声道：“你不必悲哀，我们的族人在彷徨和奴役中度过了几千年……”
歌莉娅执拗地凝视着因为秩序崩坏而正在诞生无数罪恶的城市：“但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释放如此彻底的恶行——至少不应该对自己的族人这样。”
“莉莉，难道你还没意识到吗？我们其实……已经没有族人这个概念了。甚至很多人，乃至绝大多数人，都已经不知道我们来自何处。”海多兰目光深邃地望向城市：“大礼司，按照记载，是我们克拉族中最智慧的礼司，受亿万子民敬仰与爱戴的智者……”
“可……我又有什么智慧？又受何人爱戴？”
“爸爸……”
“所以……和爸爸一起下去，然后我们一起等待黎明到来，好不好？宝宝。”
歌莉娅从城市中收回视线，又最后看了一眼天空，沉默了几秒后，她终于点头。
“……好。”
……
……
31号基地。
白起号犹如一条灵巧的大乌鱼，在遍布残骸的空域中快速穿梭着，停在了已经被上百艘战舰主炮瞄准的基地外。
伴随着先一步抵达的登陆部队的指引，一艘登陆舱缓缓脱离，随后飞向迄今为止依旧完好无损的基地登陆桥。
杨文志与银月舰队副总督明撒拉，克拉族人战争礼司博拉利以及几位随船的情报官大步走出登陆舱。
之所以只有他们三人，当然是因为要保证绝对的安全和维持舰队的战斗力。
此时，整个通道的两侧，已经站满了荷枪实弹的机器人士兵。
两个精锐特战士兵小跑着迎接了上来，两人先是立正，随后拉下头盔，让自己暴露在空气中。
“将军，目前我们已经完成整个基地的控制，空气测试也已经完成，符合暴露呼吸条件。”
“稍息，你们辛苦了。”
杨文志取下头盔，又四下打量了一眼：“确定敌人只留下了两个人？”
“确定，但留下了不少克拉族的……服务员。”其中一个战士看了一眼博拉利后马上道：“我们现在已经把所有服务员集中在了大厅中，她们的情绪相当不稳定，还希望博拉利将军安抚一下……”
博拉利马上上前一步沉声道：“带我过去！”
顿了顿，博拉利又望向杨文志身后的几个情报官：“我要不要打听一下……”
为首的情报官马上摇头：“暂时不用，现在我们没弄清楚情况之前，不能暴露信息。”
“好的，那就麻烦几位了。”
目送博拉利跟随特战士兵大步离开，到最后甚至几乎要小跑起来……杨文志便长长地吁了口气。
旁边的明萨杨似乎读懂了杨文志的心情，向来不苟言笑的她此时微微一笑：“还好没有辜负海将军的遗愿。”
“是啊。”杨文志的心绪只激荡了一瞬，便瞬间收敛，开始在另一名战士的带领下走向长长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房门大开，机器战士与特战士兵站成两排，警戒着房间中的两人。
——这两人，是唯二留下来的帝国人。
……
霍尔将身躯彻底放平在相变椅上，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悲伤和愤怒，相反……只有无尽的平静。
相比之下，躺在他身侧的迪卡则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焦急、愤怒、紧张——当然，表面上，他也很平静。
“迪卡，你留下来我是真没想到的。”霍尔看了一眼迪卡，闭上眼睛轻声道：“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如果说我良心发现，想陪你当俘虏，你信吗？”
“我不信。”
“嗯，我也不信——虽然确实有那么一点。”迪卡视房间中的机械战士为无物，死死的盯着门口，嘴角升起一抹苦涩：“人类的事件，由我开始，自然……也要由我来承担。”
霍尔转头凝望着迪卡，沉默几秒后长长一叹。
他知道，这次军团遭遇大败，31号基地沦陷……无论他再有通天的手腕和关系……也无济于事了。
而追根溯源之下，人类事件的第一负责人迪卡……自然也逃不掉。
只是……他留下来，是因为他有满腹的疑问想要问人类。
如果不能获得答案，他将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