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老朽死而无憾矣

“冠军侯，您要随老朽同去恒境？”
孔郁人老成精，仅失态了片刻，便很快反应过来，惊喜道。
说着，他停了下来，又犹豫片刻，试探道：“朝廷对诸侯们……”
方林则是目光微眯，望向他道：“好了老孔，在我面前，你就莫要装模作样了。”
“我便不信，以你的手段，凭自己对付不了关仲。”
“冠军侯何出此言？”孔郁怔了怔，作不解状。
“呵。”方林见他仍旧装模作样，轻笑一声，望向他道，“凭你的手段，若是来真的，当然可以轻易将关仲玩弄于股掌之间，之前，他是皇帝，你是臣子，你便可以做到，更不用说，他现在只是恒侯，而你则是恒境巡抚。”
不待孔郁答话，方林继续道，“不得不说，如果你家的事情真是关仲干的，那他真的有失水平，这根本不像一个皇帝做出来的事，哪怕是曾经的皇帝。”
“但不管怎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反正也是要为家人报仇，与其费尽心力，与他斗得你死我活，何不让这件事情最大化的发挥作用呢？”
“你，应该是这样的想法吧？”
方林望着孔郁，直接道，“你此番前来，为家人复仇不假，但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到大周境内的诸侯之乱，你这次过来，不是为了向朝廷递刀子？”
“如此，既为家人报了仇，可还是一件泼天大功，且不说朝廷会不会因此而重用你，至少你这条命，陛下应该会在长公主那将你保下了。”
“若朝廷因势利导，顺利处理了诸侯之乱，陛下一开心，念你在恒境孤苦伶仃，说不定还会将你调来皇城……那么，你这个曾经的恒国宰相，现在的恒境巡抚，将来可就当真入了大周朝堂，可以在整个北域甚至加上东域这样的大江大河上弄潮了。”
“老孔啊，论阳谋，你是这个。”
不管他看不看得懂，方林忍不住给孔郁竖了个大拇指。
是个狠人，也确实是个能人。
若换成是他，道理虽然也懂，但绝对不会考虑那么多，先过去把仇报了再说。
“冠军侯……”对面，孔郁苦笑不已，对于方林的话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再否认。
而不否认，其实就是已经承认了，方林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沉吟道：“其他事情我不管，但你这柄刀子，递得确实恰到好处，时机正确。”
“那么，我也不介意帮你一把。”
“毕竟，主要还是为了大周。”
方林很直接，想了想，继续道，“我也不抢你的功，下午你随我入宫面圣，这柄刀子，由你亲手递给陛下。”
到了他这个份上，阴谋诡计什么的，不是没用，但真的已经不需要了。
至于功劳什么的，更是浮云，自是不愿抢孔郁的功，坦白讲，他对孔郁确实是有些欣赏的，也愿意给他一些机会。
而孔郁对他，则更是心悦诚服了。
事实上，孔郁的打算并不算隐秘，正如方林所说，就是阳谋，他想到方林会反应过来，但是真的没想到，才刚刚说出口，不到片刻，眼前这个岁数甚至比他那已经死去的孙子都小的年轻后生，居然便将事情通盘道出，尽皆了然。
“老朽先行谢过冠军侯，还请冠军侯放心，若日后老朽还能发挥一些余热，定当唯冠军侯马首是瞻。”孔郁深深一揖，作出了表态。
“不必。”方林摆了摆手，深深望向他道，“人都有私心，这个我不管，但公心亦不能少，老孔，你是有前科的，这一点，你要心里有数。”
“朝廷不是没有容人之量，但你也要真心实意为朝廷做事，而只要你真心为朝廷做事，长公主那边，我或许可以替你求个情。”
“多谢冠军侯。”孔郁再度作揖，面容忽得有些悲戚，缓缓道，“确实，带了些算计，但满门被屠，老朽心中悲苦，亦不是作假。”
“此后，老朽便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唯一的心愿，便只有好好辅佐陛下，辅佐朝廷，想要看一看那一统天下的皇朝盛景了。”
“若真能看到那一天，老朽死而无憾矣。”
这时候的他，才真的像是一个亲人皆被屠杀的可怜老人，而不是一个谋臣。
“老孔，节哀。”方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但以现如今的大环境，天材地宝无数，返老还童亦不是难事，你若真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我想陛下也不吝赏赐。”
“到时候，再娶个美妾，生个一儿半女，怎么也要将你老孔家的血脉流传下去不是？”
“这……”孔郁闻言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白了方林一眼，“冠军侯这话，确实不合时宜。”
方林没有在意他的白眼，反而有些开心。
人就是贱骨头，现在敢翻他白眼的人，真的不多了，他便越来越喜欢跟这些老相识在一起。
他微微一笑，道：“意思你明白就行，逝者已逝，该报仇报仇，活着的人，还是要往前看嘛。”
“嗯。”孔郁点了点头，随后告辞。
方林道：“差不多到饭点了，留下吃饭吧，下午随我一起入宫。”
孔郁连忙推辞：“不必不必，既要入宫面圣，老朽得回去准备一番，收拾一番。”
“也对。”说到这里，方林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老孔是聪明，但也别把人当傻子，尤其在陛下面前，不要耍小聪明，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不要再故意弄得这副憔悴模样。”
“冠军侯教训得是。”孔郁老脸一红，连连点头。
再怎么样他也是天级文人，便是家中遭逢大难，一身文气护体，又怎么可能当真憔悴成这样。
此刻被方林道破，他也有些后悔。
跟聪明人打交道，当真不应该耍小聪明，反倒落了下乘。
“行了，去吧。”
方林没有再挽留，事实上他也就是随口客气一下，孔郁跟长公主，还有跟念薇毕竟有着那样的渊源，此刻念薇还有孕在身，最好还是别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