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尤继红给出的主意
孙泉源听得尤继红那么说,没有接话,笑过之后,也没再吭声。因为心里想着队下工值增加到五毛钱的事情,眼光落在尤继红的脸上,眼珠一动没动,像是盯着尤继红的脸发愣。尤继红以为他是端详自己长相,思想跑毛走了神,感觉也有些不好意思。过有好大一会儿才问:“你愣啥?你咋不说话?你应该知道:你只要能把沟里的劳动日值搞成五毛,别说咱大队,就是咱公社,只怕也没有哪个知青能够跟你相比了:那是头功。那不仅需要实干,还得精明,还得会管理,会经营。那可不是说教,那可不是喊口号,那是要拿来真金白银给群众。那是玩真的,来实的,没有一点虚假,那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孙泉源听得尤继红这么说,连忙蹲下身,俯到床边,望着尤继红的脸,带着钦佩的模样,又带些服气的口吻说:“你这主意出得好。这是实干,这是经营,这是让工值说话,这是无言的竞争。这是大家都知道而都没注意到的事情。你这是让咱们把实本事拿出来为老百姓造福,不是让咱们在这里瞎胡混。只要能把沟里的劳动日值提高到五毛,沟里百姓拥护,大队领导高看,不用竞争,这就有说服力了。你这主意好。你这主意出得好:这叫干实事儿。这不玩嘴皮子,这不喊口号,这样最有说服力。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下来该办点啥事儿了。”然后很郑重地对尤继红说:“谢谢你,继红。谢谢你给我点拨。谢谢你对我的帮助。我领你的情。”
这样几句话,倒说得尤继红有些不好意思。尤继红个性极强,有眼光。她这轻轻一点拨,悬浮在孙泉源头顶上的愁云散去了。真可谓云开日出,一下看到了太阳。孙泉源明白尤继红给自己支这一招,那是指出路在哪儿了。至于这路怎么走,脚步走得快与慢,那是要靠自己,那是能力问题。
孙泉源问:“眼下我应该咋做?你能分析一下形势,给我个细节指导吗?”
尤继红笑了。说:“你真谦虚。若不是这样,你让我说,我敢当面跟你说吗?若是别人,我这样说,人家还烦呢。”
孙泉源笑着,恭维说:“你是人精中的人精。你是精明得透顶精明。咱们这一帮同学,没人能比你更精明。你能给我提出建议,那是帮助我,看得起我。我从心里感激。咱们一块儿长大,你帮助我,我只能说感谢,我还能说些什么?”
听得这么说,尤继红咯咯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很敞亮。她跟孙泉源推心置腹,亮出了观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咱们公社的知青当中,有提干的。这所谓的提干,也不过是大队一级的副手,参与大队的革命和生产建设的开展。他们的角色都是服从,都是协助,都没有自己主见得到发挥的可能。我跟你说的意思是:你没有别人条件优越,进不到大队这个层面,——进到大队层面又该如何?还不如当个小队干部,展现我们才华来得实在。咱大队,从街里到沟里,从沟里到山上,哪个生产队的劳动日值超过四毛钱?没有一个生产队能达到劳动日值四毛钱。若你能把沟里的劳动日值提到五毛钱,你想吧,那又该是啥概念?那是奇迹。老百姓会对你另眼相看,百姓能把你当成神仙。沟里的事情,我听说,我估计,大中这队长干不长。他只怕也不想干。沟里社员有意见,群众之间矛盾多:今天吵,明天打的,不搞生产,满沟人都是萦记着吵架打架,当队长的不能领着大家搞生产,只能在老百姓当中和稀泥,这队长再当还有啥意思?这队长太难当,他会提出来不干。沟里人也没人愿意接他的手。沟里这队长,没人愿意干。沟里这队长太难当,这是真的,大家也都看得见。我也看了,沟里没有能人,没人能撑起沟里那一片天。会计多麦,还是个人才。但他不是帅才。单凭他那两下子,他能当这队长,也只能是让工值在三毛五分钱左右徘徊。他搞工作也是平平的,不会在常规上有所突破。我觉得这时候就是你显露才华的时候。你能把沟里搞好。但有一点,这队长你当不了。不是你当着不称职,是大队不让你当。因为什么,不用我说,你比我还清楚。你说是不是呢?”
孙泉源说:“是。我有这感觉。大队不会看上我,顶多让我拉个偏套也就看起我了。”
尤继红坐起来,点着手指头说:“只要给你实权,你那两下子他们都能看得见。别人信不信,我相信你跟别人不一样,只要你别偷懒,你会让沟里翻个天,你会让沟里人都跟着你干。”
孙泉源呵呵笑起来:“但愿,但愿。若有权,我一定会让沟里精神面貌翻个天,让工值爬上五毛钱。”
果然没出几天,大队罢免了大中这个队长,让老会计多麦组建小队领导班子。也就在这时候,孙泉源被叫回沟里,做了三巨头之一的保管。
沟里依然还是鳖泛潭。还是天天打,天天吵,没有个安静的时候。多麦上台,局势没变,每天也是忙不完给他们断官司,真个是忙得脚底生烟。
看着多麦队长被闹得头都大了,直叨叨:“不干!不干了!这队长不干了还不行?”
换了队长,沟里火药味丝毫都没减。孙泉源看不下去,给多麦赠言:“这得想个办法把咱沟里这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沟里平安这状态给摁下。”如此这般跟多麦说了好半天。
多麦一听有理,放出话:“你说吧,你说啥就是啥,我都支持,就是错我也应承下。你承头,我给撑腰,干吧。都是为咱沟里老百姓好,我还不相信他们敢不听你的话。”
恰好第二天沟里有猪娃窜出院子,在沟口地里糟蹋了庄稼地,让巡逻的护林员看见了。人家使个套,把猪娃给逮住了。正在要押解走的时候,孙泉源慌忙跑到跟前说:“这是俺沟里的猪娃,我们没看好,糟蹋庄稼了。我们该做检讨。你饶我们一次,我们再也不让小猪跑出来了。”
这事儿让沟里人撞见,猪娃自然不能带走。两句客气话一说,护林老头也是呵呵笑:“再也不能放猪出来,把庄稼都糟蹋了。按理这事儿,大队要罚八斤麦。你把这猪娃接走,罚麦子这事儿也就省了。”
孙泉源连说:“谢谢!谢谢!我们承情,多谢照顾了。来我们沟里喝口水,吸袋烟?”
“不了。再见,再见。”护林老头很有涵养,挥手再见。
哪知将小猪带到院里,没想到老保管的小妹居然跑来说:这小猪是她家里的。孙泉源把小猪还给老保管家小妹,认了真告诉她:“这应该罚麦子八斤,交到队下。若是不缴,以后队下无论有啥,你家就不要领了。回去跟你哥说清楚,拿八斤麦,交到队下。”
老保管家当然不会把罚的八斤小麦主动送到队下仓库来。孙泉源心里记恨,使了个坏,打定主意:“你不把罚这八斤麦子交来,队下无论分啥,你家都不要领了。我还不相信你能逃出队下这管理权呢。”
孙泉源跟队长多麦和新会计有过商谈,决计当晚召开社员大会,讨论治理生产队混乱的事情。当天的工分以参加没参加晚上这会为准,半道而逃的,这一天算是白出勤。
当晚,沟口小场上摆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一盏马灯。队长多麦站在桌前主持会议,让孙泉源跟大家介绍会议精神。孙泉源也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让大家在旁边补充,让大家积极发言。他说:“年底小队先进模范,与这会上发言多少有关。不能单看你干活啥样,还得看你关心不关心队下的事情。”接着他又说:“咱们沟里,咱们队下,天天吵,天天打:这不好。这不好,说人家谁,人家还不听。不听怎么办?那就让人家吵,让人家打。但是咱先把丑话说前头了。从今往后,你别指望队下给你们评理了。队下是专搞生产的,队下不是法院,不给你们评理,不给你们断案,队下只管生产。生产上的事情,你跟队下反映,队下管。其别吵架、打架,拉呱着骂人,谁对谁不满,你只管骂,队下不管。你说队下不管我骂街,现在咱先把丑话说到这里:谁骂街,谁把沟里这地给扫一遍。不扫,扣你工分。你说我是老太太,我就没上工,我就是在沟里骂了。好,你家有人上工,扣你家里的工分。为啥扣我们家里的工分。你们家里人看见你骂沟,为啥不出来阻止,由你骂沟咋行呢?就是因为这扣你家工分,还是按照一个劳动日十分扣。这是第一步,先把咱沟里给治安定了。不安定啥都干不成,整天光想着你摆置我,我摆置你,这还咋整呢。从明天开始,谁骂沟,就开始扣。十天之内,有人还骂街,还骂沟,还拉呱着骂。那就不是光扣工分,扫沟里路的问题了。那要扣粮食。这可是扣掉就不返还了。请大家注意听清楚,从明天起,无论啥人只要在沟里骂街,顺沟骂,那是要把沟里这路扫一遍,还得再扣十分呀。我听着都害怕,这也太狠些了吧。没办法,这只是第一步,为着咱沟稳定、平安、文明,没人骂街,这是第一步的措施。这一步走得顺当,再说这第二步。今天算我们队干部武断,大家回去也都跟家里人说清楚,骂街、骂沟、拉呱着骂很危险,再骂要挖你家面缸里的面,是白面,还不是黑面。希望大家都回去宣传,要让咱沟里人心里都有数,都做沟里的好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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