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帽子

一夜无话。
王斌坐在驿馆门口的茶馆上，想着昨夜马青和李让的酒局。
大同，说是九边要塞，可实际上，也不过就是方圆十里的一座边关小城。
而在这座并不算大的城池里，指挥使的府邸，就占了好大一片，几乎通宵达旦的宴饮，几乎将推杯换盏的声音传遍了整座大同城。
可即便这样，对于没有收到任何邀请的王斌来说，也不知道马青和李让，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这就是现实，空有穿越者身份的王斌，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若是他标下的一百名锦衣卫奇装满员，可能还能在现在的大同城里占有一席之地。
可现实是，眼下他身边，只有这么九个人，横七竖八的围着他身边，吃着驿馆旁边因为围城价格飙升的大碗面，唏哩呼噜，看不出一点点天子爪牙的威慑力。
呼！
王斌第一个放下了碗，三四碗碳水下肚，这具鏖战了一整天，又酣睡了一整宿的身体，总算是踏实了下来。
“老板，结账！”
啪，一粒金灿灿的金瓜字打着胡璇，在不知道多久没有擦拭过的黝黑桌面上弹了几下，缓缓的安静了下来。
“谢谢，谢谢各位官爷！这是老朽自家卤的碎肉，合着最后这半桶面都和在一起，都供给各位官爷了！”
一直皱着眉头站在灶台边担惊受怕的看着眼前几个饿死鬼脱身一般的军卒的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的将剩下的吃食一股脑倒在了木桶里面，随手一划，桌子上金灿灿的金瓜子便没有了踪迹。
除开王斌，其余九个人抱着各自手上的海碗，唏哩呼噜的便抢了起来.....
场面过于像是某种生物在食槽里刨食的样子，王斌着实有些不忍直视，只好斜着身子，嘬着牙花，有一搭没一搭打量着眼前这座小城。
和前世看管了的布局整齐的城市不一样，这个时空下的大同城，除了核心区域还算是整齐外，其他地方的布局，就像是狗啃的一样。
豪门大户的琼楼玉宇像是横行霸道的螃蟹一样，无情的撕扯着寒门小户的空间，就像是寄生在土地上的怪物一样，肆意妄为。
朱门酒肉臭！
王斌闭上眼，微微的哼了一声，就像是从鼻腔里面吹出了一个什么脏东西一样。
砰~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处豪门大户的房门突然轰然打开，众人捧着饭碗齐齐扭过头去，就见到一个浑身甲胄的壮汉被几个皂衣的小厮合力扔出了大门。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一步三扭，在小厮的簇拥下，走到了摔作一团的军汉身边。
“小石将军，倒也不是我们掌柜的无情，刀也好，甲也好，都不是我们这些商贾能收的，至于银子，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们手里也就是这点存货，实在是不能赊账；等到鞑子退兵，去往晋阳的商路畅通，别说一万两了，就算是十万，不用您说，祥丰记也会双手奉上！”
王斌微微勾勒一下女人的曲线，便将视野瞟向了地上的军汉，眼前这个憋红了脸颊从地上爬起来的高大汉子，可不正是昨天在瓮城里面和他拆过招的石彪嘛~
“你，你，好的很啊！爷们带着上万兵的时候就是大爷，而今吃了鞑子的亏，你们就一个个无情无义！哼！等到鞑子退兵，还用你们的这点散碎银两？别忘了，我叔父可是在陛下面前有名的帅才，到时候一本参上去，嘿嘿，以后可就没有祥丰记了！”
啧啧，王斌看着眼前这个一根筋的傻大个，砸着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
石将军呦，怎么就能无能狂怒呢？能屈能伸啊，没有人家的把柄就龇牙？您是属猫的吗？
“哦？小家小户的，还真是怕怕呢？小石将军，请便！”
妖冶女子回眸，将手放在了身前的浑圆上，做了一个害怕的动作，随即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子，轰得一声关上了面前的大门。
院门一关，石彪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一扭身，正好和坐在面摊前的王斌四目相对。
其余九人一边唏哩呼噜的将海碗当中的面条往嘴里扒拉，一边像是探照灯一样，在王斌和石彪身上转来转去。
“吃点？”
最终还是努力想要打破僵局的王斌指了指桌子下面比泔水桶好不了多少的面桶，发出了邀请。
“唉~”
石彪这耿直孩子也是毫不客气，还没等王斌反应过来，唏哩呼噜的声音就从九头，变成了十头。
再大的面桶也顶不过十个壮汉的蹂躏，很快，整整半桶打卤面就见了底，石彪意犹未尽的在老板摊位前面搜寻着，却迎面遇上了王斌好奇的视线。
老大个子的石彪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眼神躲闪了两下，随即像是破罐破摔了一样，猛地将身子靠在了身侧的桌子上，大手一摊，开始疯狂甩锅！
“嗝，嗨，兄弟见笑了，见笑了，唉！还不是鞑子闹得，大同本地的军户田亩有数，在加上这些年军头们没有军功捞，只好乘着饥荒挤兑下面人的军田，咱们虽说少吃的，也不能弄下面穷兄弟养家糊口的粮食不是？倒是这些个商户，各个不是盐就是铁，平常时节和鞑子们打的火热，银山都不知道挣了多少个，到了这种时候，大门一关，倒是清贵起来了！嗨，说起来，咱找银子也不全为了自己的肚子里的这点吃食，主要是无钱不聚兵，没有兵，咱们怎么能和鞑子对阵啊？不是，我说你嘿嘿笑个什么，怎么？还拿起纸笔了呢？”
石彪疑惑的看着面前拿起了炭笔和册子的王斌，下意识的止住了自己的嘴，可后者却精精有味的记了下来：
“边镇守将，侵吞军户田产！”
“晋商多有违背朝廷禁令，和瓦剌私相授受！”
“京营士卒只认银钱，不尊朝廷法度！”
“唉，石彪将军，别停啊，咱继续！”
石彪：(ΩДΩ)
我特码说的是这些事吗？
就算是，你能分辨出其中的重点吗？
眼前的这个年轻的锦衣卫百户，就像是露出了獠牙的老虎一样，笑盈盈的，在他的头上，扣上了一顶又一顶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