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只苍蝇

背后突如其来的撞击是如此的凶猛，丝毫没有任何防备的王斌就像是炮弹一样，一头撞开了前厅的大门。
头上垫着厚厚兽皮的钵盔这一刻直接化身撞城锤，原本紧闭的大门瞬间碎裂成大大小小的木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霎时间，原本还算得上的富丽堂皇的前厅，器物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木门虽说碎了，但毕竟这个世界还是归牛顿管的，王斌前冲的速度总算是降了下来，也顾不得脑袋里面像是开了水路法场一样的丁零当啷的响动，王斌咬紧了牙关，双手向前一探，死死的扣在了面前硕大的红木八仙桌上，一个鹞子翻身，深深的将厚重的桌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咚咚咚~
漫天的箭簇呼啸而至，却又失之毫厘，隔着厚重的桌板，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动。
一阵箭雨过后，院落中，一阵萧瑟，上一刻还冲天而起的喊杀声，霎那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院子的寂静无声。
从看到第一支羽箭落下，王斌就知道从身后突然撞向自己的巨力是友非敌，自己倒是安全了，可心里终究是放不下同袍；漫天飞舞的箭雨才落下，王斌猛地站起，战靴猛地蹬在厚重的桌子上，将紧随而至的第二波箭雨直接挡在了身前。
两轮箭雨落下，即便是实心红木的八仙桌也禁不住如此近距离的攒射，轰然裂开，露出了满目疮痍的庭院。
密集的箭雨就像是满园的芦苇一样，点缀在满院的倒毙的护院当中；就连女掌柜，起伏的身段上，都刺入了好几支羽箭，殷红的鲜血浸透了身上华贵的丝绸长裙。
身披重甲的石彪和徐彬身上虽说中了几箭，但看着他们随手折断嵌入甲胄的羽箭的状态，似乎箭簇并没有能穿透内侧的甲胄；倒是和王斌一同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锦衣卫们，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伤，一个个围坐在院子里，不停的抽搐着！
“娘的，都吓傻了？赶紧互相搀扶着，往后院撤一撤！”
王斌悬着的心略微平顺一些，三两步冲进院子里，一把拎起了膝盖上中了一箭的老蒋，却发现后者眼圈都红了。
“百户，百川，小川子他~”
王斌有些发蒙，顺着老蒋的颤抖的手看过去，才发现那个将自己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少年火铳手，身上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箭矢刺成了筛子。
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酸的，王斌却硬生生的将自己的脑袋重新别回到了眼前的老蒋的脸上，生生的将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从地上拔了起来。
“都他娘的把猫尿憋回去，进内院，金银，珠宝，字画，只要是值钱都给我笼起来，小川子的仇，自然是要报的，可就凭我们几个，能顶的过外面一千鞑子骑兵嘛？”
不用想，满院子点缀着雕翎的箭矢，略微恢复理智的王斌，就已经知道隔着一道院墙，在外面当黄雀的，除了马青和他麾下那一千瓦剌骑兵，自然不会有别人！
“走！”
王斌一把将老蒋推进了屋子里，一脚一个，不停的驱动着各个红着眼圈的锦衣卫，最后甚至举起了腰间没有出鞘的绣春刀，狠狠抽打在泪水都快浸透胡子的那日汗背上，才总算是清空了前院！
第二轮箭雨已经过了好一会儿，王斌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对手仅仅齐射两轮，就会放过这间院落。
弓箭，只有引而不发的时候，才是最恐怖的。
看着身前的同胞相互搀扶着走进了内院，王斌缓缓的蹲下来；已经流干了身上所有鲜血的少年锦衣卫郭百川，面色苍白的躺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神采的一双大眼，默默地仰望着苍穹，再也不能欣喜的喊上一声：
“快来，我找到百户了！”
王斌颤抖着，轻轻合上了眼前少年的空洞的双眸，乘着眼泪还没有完全模糊自己的视线，猛地扯下了小川子身上的铭牌，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跟在其他人后面，冲进了后院。
漫天的流火，在王斌的身形消失在前院不久，便猛地升腾起来，随即，狠狠的砸进了祥丰记的前院当中。
以马青的狠毒，甚至没有想过要留下一丝一毫的踪迹，漫天的大火中，草草搜刮了一波的众人，在石彪手中一对巨斧的开拓下，烟熏火燎的从后门冲了出来。
说是后门，和前门，相隔也不过五十余步，几乎和马青以及他手下的瓦剌骑兵撞在了一起。
远远的，王斌就看到一个球一样的身影努力的想要躲到瓦剌骑射手的屁股后面，不是大同锦衣卫府衙里的那个总旗，又能是谁！
身前的徐彬冷冷的笑了一声，遇人不淑这件事情，在他身上，应验的次数似乎太多了一些。
只不过这次，付出代价的，倒不是他的前途，而是同袍的性命！
双方都咬紧了后槽牙，可大同城内，除了他们，站绝大多数的，还是那些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明军官兵，双方就这么杀气沉沉的看着对面，最后，还是马青，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徐千户，石参将，还有王百户，这，倒是巧了！早知道几位在里面办事，我也就不急着清理贼窝了！”
马青说着贼字，眼神像是尖刀一样从王斌脸上划过，事到如今，他那里还会不知道，眼前这个被他放过一马的锦衣卫百户，实则和他并不是一路人！
“哪里哪里！还得是千户大人更会，明火执仗的抢，不比小偷小摸来得更刺激嘛？我们这上不得台面的，就不在这碍事了，回见！”
说着，王斌便领着一行人从瓦剌骑兵中，辟波而行。
忽然间，徐彬猛地将身形拉成一道残影，朝着努力躲藏在新主子身后的球状总旗，呼啸而去。
寒光乍起，鲜血喷涌，头颅落下。
整整一千名瓦剌骑兵，全都愣在在了当场，看着人丛中拔刀而出，随即缓缓收刀的徐彬，静默无语。
“见笑了各位，拍死个苍蝇，回见回见！”
徐彬扭过头，淡淡的笑着，似乎，真的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