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新朋友

刚踏上山脊的时候，凌骁就注意到，峡谷底部分布着一系列鼓包状的物体，他拿起随身携带的望远镜，仔细查看那些物体——那实际上是一片人造聚居地，散布在一大片高过头顶的草丛中。那些小屋都是些极为原始、粗制滥造的茅舍，木桩参差不齐的切口暴露在外，由石头、草皮和叶子胡乱堆放建造而成，但他们显然是由人类建造的，或者说，由有类人高等智慧的生物建造。
而现在包围在他们四周的陌生人，想必就是那些茅屋的主人。
围上来的至少有二三十人，他们排成一行，将凌骁和214的去路挡住，再慢慢地围成一个半圆。
这样的场景在凌骁脑海中也曾浮现过，他思考过，如果陆地上还留有活诡侵蚀后存活下来的人类，那么与他们相遇只是时间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不知道自己曾期盼过什么，或许陆地上的人类还留有旧世界的科学和技术，在绝境中建立起仅剩的文明；又或许他们全军覆没，只剩下他和214两人苟活在这世上。
而眼前的情况似乎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这些人更接近于久居山林的隐士，或者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所有人都穿着粗布织成的长袍，松松垮垮地拖到地上，跟那些躺着的尸体一样。袍子将他们从头到脚裹住，常常的衣摆在地上蜿蜒拖行，如同鬼魅。
其中一个走快了几步，正好挡在214的面前。少女反应很快，寒光从腰间被拔出，一眨眼就将短刀抵在那家伙的脖子上。
那人见状立即后退几步，同214拉开距离。
二人很快就意识到，对方似乎并无敌意。因为他们手无寸铁，双手空空如也，就如同他们的表情一样空空荡荡，只是围成一圈看着，至少目前没有表现出什么进攻迹象。
这些人的外貌很难用一两句话描述。稍微矮小的体型，古铜色的皮肤，所有男性都光着头，女性则留着长辫。他们无一例外都显得很年轻，毛发却都是白色的。所有人看上去都是二十岁以下的模样，压根分不出老少。第一眼看去，可能会认为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天使般的纯真无邪，但在仔细观察后凌骁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结论——这是未开化的、白痴的表情。
“你们是什么人？”
凌骁把214揽到身后，拔出身上唯一的武器——一把从研究所里带出来的手枪，尽管现在他依旧不太会用。
“呢哞袭？”中间的一个女性开口道。
“什么？”凌骁愣了一下。
陌生人重复了一遍同样的发音，凌骁很确定这不是胡乱拼凑的音节，而是某种具有实际意义的语言。这种语言同凌骁的语言截然不同，更不要说推测其中的含义。
现在围着的有五十人了，还在越聚越多，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尽管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这些人仍旧和凌骁保持着一定距离，远远地看着。但这足以让他感到紧张。
当他再次看向远处时，更多的人围了过来，人群不再增加，也不再移动，仿佛法定人数已满，要进行表决了。
枪口在人群中扫了又扫，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凌骁意识到自己是不会攻击这群人的。
人群一致地点头，然后，刚才开口的女性率先俯身，单膝跪地。接着所有人都跟着照做，像是田地中大片倒伏的麦子，长袍和地面摩擦，发出簌簌声。他们开始移动，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很明显是在邀请。
凌骁询问性地回头，少女把脸靠在他的肩膀后面。
“你怎么看？”凌骁悄声问道。
214眨了眨眼，难掩语气中的紧张：“只能跟他们走了。”
凌骁想要说话，却发现无话可说。他闭上嘴。
人群随着二人的移动一同前进，前往远处的原始村落。左手边离凌骁最近的陌生人朝他走进了些，抓住他的臂膀，那手掌冰凉且强壮。那人轻轻说了一句话，当然，凌骁听不懂。
现在是正午十二点，陌生人将他们安排在其中一间茅屋中。峡谷内的天气奇异而多变，昨夜才下过暴雨，现在的地面就已变得干燥而炽热，完全没有雨水存留的痕迹。
正如先前所见，村落里的所有居民都显得很年轻，也找不到老人和小孩。凌骁想象不出，这个村落是如何存续下去的。令人难以忘怀的还有村落远处散布的尸体，他和214讨论了许久也得不到结论。
负责照顾他们的是一位结着红色发绳的女性，个子在村落中算高的，尽管还是比凌骁矮了些。她提着草绳编织的篮子，里面装着送来的食物。
村落还停留在采集者的时代，食谱大多是些附近能采摘到的水果和菌类，偶尔还会有打猎获得的肉制品。
“吃点吧。”她说。
凌骁敷衍了一声，但很快发现了一件事。
他突然能听懂对方的话了。
他站了起来想要确认，同样的语言脱口而出：“莫奈兮嘶呫呐？”
他惊讶地捂住嘴。
凌骁知道，自己想说表达的是“你刚刚说什么”，但他不知怎的就学会了这里的语言。一旁的214像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站在面前的是一个陌生人。
“唔……怎么回事？”凌骁很快切换了回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生怕它自己动起来。
“我叫琶婕。”她自我介绍道，“吃东西，然后你们应该睡觉。”
语法非常生硬，但也符合这种原始语言的特征。说罢她就离开了。
事后214问起的时候，凌骁自己怎么也无法解释这个现象，仿佛脑海中灵光一现，知识和技巧就自然而然地浮现了出来。他不需要学习和练习，就能熟稔地与村民交谈。凌骁和214都对这一现象惊奇万分，他们搜索了头脑中关于医院的记忆，没有找到与之相关的任何线索。
村落里很安静，没有人们行走或交谈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类部落应该有的气氛。微风拂过茅屋脆弱的屋顶，树枝与枯草相互刮擦，在他们头顶发出呆板的低吟。假如风再大些，凌骁怀疑这原始的房屋极有可能被掀翻。
现在是早晨八点左右，凌骁和214醒来，坐在茅屋里，等待着。他们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有人过来了。他们坐在一起，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