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高明之家，鬼瞰其室

林黛玉回阁楼上的时候，王嬷嬷正坐在外间桌子上喝着茶。
见她回来，王嬷嬷赶紧起身扶了过来：“姑娘，那小子怎么样了？”
林黛玉缓缓摇摇头，道：“老太医切了脉说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些古怪，说是撞了邪，这会儿又睡下了。”
“嬷嬷，你可没见刚才表少爷跟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眼神变得好可怕，直勾勾的盯着我家姑娘说胡话呢，我在门口瞧了一眼都心里发毛！”雪雁稚气未脱，边扶着林黛玉坐下边跟王嬷嬷绘声绘色的说着。
王嬷嬷却冷笑道：“我看他哪里是撞邪了，分明儿是缺德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了。”
“嬷嬷……你怎敢说这话，被人听到让我在姨妈面前何以自处？”
林黛玉感觉自己话说重了点，平息下来又道：“你老爱护我，我心里明白，他固然有错处，如今也得了惩罚，又是在人家家里，你老好歹嘴上忌讳一下才是。”
王嬷嬷有些不高兴，道：“不是我犯上，姑娘你忒也心软了些，凭他捱了几鞭子，你就在心里原谅了他，管教人以为我们好欺负呢？今儿有这次，给了他们好脸儿，难保不会有下次呢？依我看，我们今天就离了这里，奔老太太那去，不然我也没脸呆在这儿了。”
林黛玉蹙眉道：“你这是怪我心软不该去看他了？我也没说就原谅了他，只我们住在人家家里，他出了事，凭什么我们也不该作壁上观不是？你老别过脸去不管不顾可以，我不得以后还要叫一声姨妈姨爹的真当没事人一样，让姨妈如何看待我？”
王嬷嬷抿嘴道：“我也没说不该，就是不忿那小王八蛋欺负你。”
林黛玉瞥了她一眼，给她添了杯茶道：“你坐下吧，胸口可还疼？”
王嬷嬷坐下微笑道：“就昨晚疼，今儿好多了。”
林黛玉道：“难为你了，好好养养才是，有活儿让雪雁先支着。”
“姑娘说的是，我是个没眼色的，嬷嬷该好好调节我才是，有什么活儿，嬷嬷只管叫我去行了。”雪雁乖巧的站在林黛玉身后，给林黛玉轻捶着后背。
林黛玉笑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要你给我捶背？你要孝敬嬷嬷，只管给她捶去。”
王嬷嬷笑道：“这到了人家家里，也没我什么活儿做，顶多是个端茶倒水的过专，不碍事，过两天就好利索了。”
她话头又一转，道：“我刚才说尽早去拜见你外祖母这事儿，姑娘心里可有打算？”
林黛玉沉吟道：“我原先也没想过会先来姨妈这里，如今要去拜见外祖母，自当要讨姨妈示下的。只是，那表兄清醒了一阵，这会儿又躺下了，姨妈正煎熬着，我也不好开口，先等等，看看表兄的情况再说吧！”
王嬷嬷吃了一口茶，道：“依你看那小子到底咋样了？真中邪了？”
林黛玉摇头道：“我也说不好，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他房里委实乱的不成个体统，要说不是他自己作践的，那就真是要往这些上面扯了，他初醒时倒还正常，只说了几句话，忽然又疯了起来，直勾勾的看我，还问我：你到现在还没有想起我？我吓得不知所措，回了句：你说什么？然后他就又昏死过去了！我心里感觉空落落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那眼神那语气，倒好像是在问一个故人一般？你老见多识广，你说他这是真的撞邪了吗？还是雪雁刚说的那样，有东西附在他身上？”
王嬷嬷听得眉头紧蹙，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雪雁又补充道：“就在表少爷昏死过去后，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唱佛歌儿的，夫人赶紧让两个姐姐出去请人，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了，却没请到人，只回话说那是个癞了头的佛爷，说…说表少爷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还说什么高明之家，鬼瞰其室，表少爷这才发了疯病一样。只要请了神佛来家里镇着就好了您老说说，是不是古怪哩？”
王嬷嬷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双手合十，念叨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以你们这么说来，这王家不干净啊阿弥陀佛，连佛爷都说有鬼，我们还是趁早离了吧啊？”
林黛玉瞪了一眼雪雁，道：“你这丫头只听个表面意思，高明之家，鬼瞰其室，说的并非屋里有鬼，而是说高明富贵的家庭，往往遭小人眼红嫉妒，被一些内心阴暗的小人盯着，时刻想谋夺家世的意思。”
雪雁想了想道：“我是不明白这个意思，可是姑娘，那可是佛爷说的，难不成佛爷也曲解了意思？”
林黛玉一时语塞：“兴许那佛爷也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游方野僧呢？”
只是她说完这句话，却又心底自我否定了，她是听到了那佛爷唱的佛偈歌儿的，分明饱含禅理机锋，无不透露出一股佛门解脱之意，若无饱览佛经体悟尘世的底蕴，何以能做出那等高深的佛偈来。
这样的人物会连一句：高明之家，鬼瞰其室，都屈解误用吗？
她陡然想起王伦适才直勾勾看自己的眼神，顿时也觉得遍体生寒，脸色发白，只一双美眸顾盼四下，好似哪里藏着一双阴森的鬼眸，时刻在盯着自己一般。
“姑娘，你看什么呢？”
雪雁的声音忽然响起，林黛玉忽然吓得一颤，娇啐道：“死妮子，你别站我后边儿，怪叫人害怕的。”
“嘻嘻，姑娘胆子真小，还不如我呢！”
王嬷嬷也是一脸惊惶道：“要我看，姑娘还是跟姨太太辞了吧，今儿下午我们就走，我可不敢呆晚上了。”
林黛玉被她的神情闹的有些惊悚，道：“你老这一说，我都感觉浑身发凉，后脖颈子冒寒气呢，我们下去园子里，在太阳底下站站去？看到姨妈我就顺口提说一下，你看如何？”
王嬷嬷连连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我也感觉浑身发冷打颤，还是站太阳底下好些。”
“噗嗤……”雪雁笑了出来：“看你们吓得，我才不……”
“呦，你们主仆仨在这儿说什么呢？”
王熙凤突然从外边儿冒了出来，打断了雪雁的话。
她声音清冽脆口冷不丁的开声，顿时把林黛玉三人都吓了一跳，雪雁差点都吓得蹦了起来，脸色“唰”一下就白了。
林黛玉也是一激灵。
王熙凤见状一怔，抿嘴笑道：“你们仨这是咋了，见着鬼了？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