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卫所原指挥使去年已经调任,如今卫所最大的将领乃是指挥同知沙天逸。
沙天逸,洪武三年入伍,成为魏国公徐达麾下一名普通兵卒,十几二十年戎马生涯因作战勇猛,屡有战功,升迁之路倒也平坦,由小旗升总旗,总旗到把总,再升千总,直至副守备。
洪武皇帝实施军屯,各地军将大调整,原本在大同驻边的沙天逸因年纪渐大被调回内地,出任扬州卫指挥同知。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沙天逸用不了多久就会接任扬州卫指挥使之职,最终也会在此任上老死而退役,按照大明如今的军籍制度,其子沙锐会成为扬州卫一名千户,继续为国朝效死。
当然,现在已经出了意外,冯毅被任命为扬州卫指挥,这让这位迭经血战,又饱受边塞风霜之苦的老将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但是没办法,他的战功还不足以让其撑起一代将门,而冯毅却有个身为勋将的宋国公爷爷,而这份背景放在那,就算冯毅没有半点战功,也可以轻而易举的爬到他的头上。
官场如此,军队亦如是。
现在沙天逸最担心的还不是别的,他只担心冯毅的到来会不会直接将他给边缘化,毕竟自己不是冯毅的心腹,而冯毅必然会带心腹家将来赴任。
到时候冯毅将自己的心腹提拔为卫所中高层军将,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吧。
当然,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得知冯毅今日将会抵达卫所,沙天逸辰时过后便率领指挥佥事,五个千户以及数十名百户在营门口等候。
沙天逸本以为冯毅到的时候差不多得午后甚至日暮,而他之所以还要那么早出来侯着,说白了就是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不存在什么要给新来的主将一个下马威这种说法,沙天逸很清楚,哪怕冯毅这个将门子弟对军事一窍不通,可他只要敢有丝毫怠慢,直接把拿下斩了都没人替他喊冤。
这就是阶级,是门第,所谓官大半级压死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沙天逸也没多绝望,因为他也派人打听过了,冯毅如今是深得圣眷,洪武皇帝是将其当成真正的子侄来看待的,那么这样的人物必然不可能永远待在地方卫所,更大的可能性还是在地方上历练几年,镀上一层金,有机会的话再弄点战功,然后……自然是去五军都督府。
这确实很符合逻辑,也是将门子弟快速升迁最常见的方式,所以沙天逸打算熬上两年,把冯毅这位大爷给伺候好,服侍舒坦了,这期间哪怕被打压,被羞辱,他也都认了,谁让他没个好祖宗。
十几匹矫健的战马扬起一片烟尘直扑扬州卫所大营,沙天逸不由自主挺直了身躯,现在还不到午时,冯毅竟然来了,这实在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离营门还有三十步,冯毅勒马,然后一个漂亮的翻身下马,稳稳落在地上。
沙天逸哪里敢怠慢半分,疾步上前抱拳道:“扬州卫指挥同知沙天逸拜见冯指挥使。”
冯毅大笑道:“沙同知不必多礼,本将奉陛下命出任此职,心中甚是忐忑,日后还多有仰仗沙前辈的地方,沙前辈还要多多指教才是。”
沙天逸自然不会把冯毅的客气话当真,他现在对冯毅的第一感觉就是年轻,英姿勃发,锐气正盛,这样的将门子弟最是喜欢折腾,但愿以后日子能好过些。
再看冯毅身后十几骑,那当真是一等的彪悍,想来都是沙场血战的精锐,被宋老国公指派来协助孙子治理卫所的,一念及此,心情顿时一沉。
“将军将门高足,家学渊源深厚,见识岂是属下这等厮杀汉所能比,将军但有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好说,好说。”冯毅径直搀住沙天逸,大踏步便入了大营。
卫所中午置办了酒宴,从扬州请来的大厨,办的很是丰盛,冯毅自然也不会矫情玩那一套虚的,趁着酒宴的机会,也将扬州卫的高级将领大致了解了一遍。
“听说金陵城去年新开了一家名叫天下第一鲜的酒楼,那菜肴味道鲜美至极,便是陛下亲尝之后还赐字制了匾,还有那霸王醉更是传奇,竟被选为了贡酒,将军身在金陵那一等繁华之地,自是尝遍了饕餮盛宴,如今来到扬州卫所,怕是珍馐美味,不可多得了。”
冯毅洒笑道:“沙前辈说笑了,本将爷爷征战经年,时常和我们这些小辈说起这几十年间的军旅生涯,什么餐风饮露的苦日子没过过,本将若是在公府当个混吃等死的公子哥,那也免不了富贵一世,可如今本将既然选择来了地方卫所,若是连苦些的日子都过不了,岂不是让全卫官兵笑话。”
沙天逸忙道:“将军言重了,陛下实行军屯,扬州府核算田亩后划拨卫所屯田一千五百顷,除了需要缴纳的税粮外,卫所足以自足,倒是不至于过上苦日子。”
冯毅点了点头,一顷等于一百亩,一千五百顷就是十五万亩地!
多吗?委实不多……
如今天下卫所三百余,屯田高达九十万顷,平均分的话,一个卫所差不多也该有将近三千顷,不过地方和地方不同,扬州毕竟是富庶之地能拨出十五万亩来给卫所已是极限,你要是换到河南,陕西等地,那一卫四五千顷都是寻常。
朱元璋实施屯田制,目的是不耗费国家一文财政养活百万大军,这初衷确实是好的,开始的时候也是卓有成效的。
比如永乐初年,天下税粮近六千万石,其中军屯贡献的就有六成之多。
只是可惜多年以后,朱家子孙越来越多,老朱又制定国策要以天下奉养朱家子孙,也就是规定朱家子孙不得从商,不出仕等等,每月可以直接从官府领取米粮,于是乎彻彻底底养出了几万及至几十万的米虫。
这还是好的,最主要的还是藩王,不管是亲王还是郡王就藩,朝廷都会拨给大量土地,土地哪来?
朝廷又不好从百姓,从特权阶层去抢,于是拨出的土地几乎全部来自于军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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