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最危险的王权吗？

这种说法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而且，怎么感觉你说的格洛丽亚，和我们印象中的那个格洛丽亚，不是同一个人呢？
少女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见林格无动于衷、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最终还是由圣夏莉雅站出来，反驳白夜的言论：“我想，格洛丽亚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白夜小姐，她是一个勇敢善良的女孩，这一点，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才对。”
一个软弱无能的人敢于冒险陷入魔女结社刺探机密情报吗？一个自欺欺人的人会在母亲抛弃自己后仍坚定不移地站在刚刚认识不久的同伴这一边吗？一个像白夜说的那样糟糕的人，能够在蒸汽机神亚历山大的威压下不屈不挠地反抗，直至抓住最后的希望反败为胜吗？
爱丽丝在旁边把脑袋点得跟磕头虫似的，连连表示赞同圣夏莉雅的意见。
说实话，格洛丽亚在她目前所接触过的少女王权中，除了那帮魔女以外，应该是最具有行动力的人了，而且谋划也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像今晚的潜入计划，如果不是结社的另一位魔女突然出现在海因里希教授的秘密书房中，此刻众人早就刺探完情报，功成身退了。但这种意外事件并不能算格洛丽亚的失误，以她的身份与立场，能够制定出如此完善的计划，已经很不容易，你总不能要求她会摩律亚人的占星术，将还未发生的每一种可能性都计算进去吧？那她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至少就比只会在古堡里睡大觉的奥薇拉、只会在风车塔房里抑郁的依耶塔、只会在虚根沼泽附近打游击的蕾蒂西亚、只会在自家的炼金工房内坑害无辜游客的萝乐娜……要好吧？
爱丽丝隐晦地瞥了以上被点名的各位少女一眼，但这个隐晦的眼神其实一点都不隐晦，于是不出意外地被当事人发现了。鉴于她目光中表现出来的嫌弃与同情实在太过明显，于是奥薇拉当即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的样子像一只塞满了松果的松鼠；蕾蒂西亚冷哼一声，向她亮了亮口中的虎牙，夜色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仿佛跃跃欲试想要往她的脖子上咬一口；萝乐娜则是笑眯眯的，看起来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从袖子里取出了某件很可疑的炼金道具，随意地晃了一下，仿佛在说：当心我今晚把这玩意儿放到你床上哦？
前面的威胁都松软无力，爱丽丝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最后那玩意儿实在太危险了，天才玩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从心地将目光收回，缩着脖子一副我是鹌鹑的模样，可惜她没有翅膀，无法考斯普雷依耶塔。
“这么说来，你们是觉得比我更了解格洛丽亚咯？”白夜却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赤裸裸的不屑：“比我这个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陪着她的人更了解这家伙？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马戏团的笑话剧场吗？”
她说话很不客气，但也很有效果，一下子把圣夏莉雅整得没话说了：确实如此呀，作为同一具身体中的另一个人格，白夜理应比其他人更了解格洛丽亚才对。如果连她都这么说的话，会不会，其实自己的看法才是片面的呢？
但是白夜说话这么不客气，还对圣夏莉雅出言不逊，又让奥薇拉有些不满了。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的她离开古堡后，一直受到圣夏莉雅的照顾，心中早就把她当成姐姐来看待了——而你，你居然当着我的面欺负小夏姐姐，你以为、你以为我是好惹的吗？
那白夜确实没必要担心，因为她惹到了整座云鲸空岛上最好惹的人。
贝芒公主即便生气也不会动用武力，主要是她压根就没有什么武力可以动用，只能选择和对方摆事实讲道理，试图以话疗的方式让这口出不逊的家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过由于性格缘故，她的语气总是软绵绵的带着一股逆来顺受的味道，所以听起来不像是质询，倒像是在商量：“虽然你、你这么说，可是要怎么解释格洛丽亚刺探魔女结社的情报、还有找我们合作的事情？难道你想说，这些事情和格洛丽亚没关系，全都是你在背后，唔，撺掇的吗？”
“撺掇？这是个很高级的词汇，用在这里也很贴切。”半文盲爱丽丝捏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评道：“说得不错嘛，奥薇拉。”
“哼哼。”贝芒公主便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完全忘记了刚才爱丽丝得罪过自己的事情。
你比谢米还好哄。
“和我无关。”白夜冷冷回道。
奥薇拉更加得意了：“所以说，还不都是格洛丽亚一个人的主意嘛。”
铁证如山，你还想嘴硬吗！
但白夜却补充了一句：“也和格洛丽亚无关。”
啊？
奥薇拉当即傻眼了，脑袋有些迷糊，难道你想说格洛丽亚有梦游症，一旦发作就会不受控制地去做一些自己并不想做的事情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我想，”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格突然说道：“应该与格洛丽亚小姐身上的诅咒有关吧？”
“嚯？”白夜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着年轻人的眼神与表情，想知道他是随口胡说还是确实猜到了真相，如此端详了半晌后嘴里吐出一句：“果然，你是这些家伙中唯一聪明的人了。”
这句话并不带有任何嘲讽的意味，却当场把奥薇拉说红了脸，她两只手的指头在下面来回转动，口中则支支吾吾道：“什么、什么叫唯一聪明的人？我也很聪明的，我读过很多书呢，戴尔·卡萨诺的《人性的战争》、威廉·杰森的《十八世纪启示录》，还有维克多·雨果的《白山修道院》……你读过《白山修道院》吗，你知不知道雨果大师想要在这本书中传达的思想与精神？”
之后又是满口“我自己也会写书”、“马上就要出版了”、“一定会很受欢迎的”之类令人费解的话，空气中一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直到圣夏莉雅看不下去，伸手将妹妹拉到身后，才阻止了她继续胡言乱语，带歪话题。
没用的家伙！爱丽丝嫌弃地看了一眼偷偷躲在姐姐身后掉小珍珠的贝芒公主，立刻将她抛到了脑后，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就立刻放弃，何等残酷！扭头就冲林格问道，眼中闪烁着求知欲的光芒：“什么诅咒什么诅咒？细说！”
其他人也很好奇。
轮回转世后的秩序王权们，不仅能力被削弱过，而且还承受着不同的诅咒，这是混沌王权为防止她们再度站出来阻止伊甸计划而设下的限制。不过仔细回想，从认识格洛丽亚到现在，除了她有个第二人格这件事让大惊感到惊讶以外，其他方面竟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既不知道她的心灵王权有什么能力，也不知道她承受着怎样的诅咒——从外表上看，完全就是个正常的女孩子吧？
当众人都蒙在鼓里的时候，只有外表看似面瘫、实际上也是个面瘫的傲娇男主角林格，看穿了事件的真相！
“很简单，我想应该是个不定期变换身份的诅咒吧。”林格冷静地陈述道：“每隔一段时间，格洛丽亚小姐就会被动地改变一次身份，她最开始和我们见面时，的确是七星盘区的一名侦探；而到了宴会开场的那一日，才变成了维多利亚王室的三王女殿下，对吧？”
白夜嘴角勾动了一下：“你是怎么猜到的？”
“从两个方面。”林格回道：“一是最初找我们合作时，格洛丽亚小姐为了证明自己的计划具备可行性，向我出示了一份来自海因里希教授的请柬，请柬上对她的称呼是格洛丽亚小姐，但宴会当晚，教授对她的称呼却是殿下，我想他不是那么粗心的人，连请柬上的称呼都会搞错吧？二则是，我曾经向圣安维尔十字教堂的穆法沙修士询问过关于‘福尔摩斯·华生’侦探事务所和格洛丽亚小姐的情况，他对此颇有印象，但后来我去询问莉薇娅修女时，她却说七星盘区从没有这么一间事务所，也不存在这名侦探。此二人都在七星盘区生活了许多年，我想，在同一件事情上的认知，应该不至于偏差到这种地步吧？因此我当时便有所怀疑了，而后来，女王陛下的态度则从侧面印证了我的观点，她虽然对格洛丽亚小姐以女儿称呼，但话语中从没有体现出一丁点身为母亲的感情，即便失望或恼怒都没有，我觉得她不是那么绝情的一个人，更没有理性到对亲情也无动于衷的地步，所以唯一的解释是，她当时便已察觉到了什么。”
“等等！”爱丽丝瞪大了眼睛：“这也就是说，女王其实不是格洛丽亚的亲妈咯！？”
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关心这一点？
林格无语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
萝乐娜歪头思考，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轻轻拍了拍正张着小嘴巴一脸惊讶的奥薇拉的肩膀，用手指比划了几个动作，奥薇拉便一边对照着手势一边替她翻译道：“萝乐娜说，就算这种身份的变化是真的，但是还有解释不通的地方，那就是穆法沙修士关于格洛丽亚小姐的记忆，以及海因里希教授关于三王女殿下的记忆，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也很好解释。”林格说道：“你们只需要认为，格洛丽亚小姐每次改变身份时，也会同时改变大家对她的记忆就行了。这应该是为了使她的身份转变更加合理，不显得那么突兀，算是一种保护措施。虽然我不是很理解，诅咒为什么会保护她……”
“因为这不仅是个诅咒。”白夜却打断了林格的话，脸上带着一种冷淡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是她作为心灵王权的力量。”
“王权之力？”林格微微皱眉，这是他不曾联想到的方面。
其他人更是投来好奇的目光，唯有圣夏莉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仿佛已经想起了什么。
“没错。”少女伸出一根白皙纤细的手指，丝丝缕缕的薄雾在她指间缠绕，变幻不定：“所谓心灵王权，从人们的情感与记忆中诞生，而这两种事物都是没有具体形态的，因此心灵王权也无法被定义，她就像薄雾一样总在改变自己的状态。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成为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你的邻居、你的同学、你的上司、乃至你只会远远望见却无法接触的那些异类，可以是光精灵，可以是银精灵，甚至可以是已经灭绝的羽精灵……当她决定改变身份时，记忆与情感的力量也会帮助她补完那些残缺的设定，乃至修改那些与她接触过的人的印象，使世界的舞台上多出那么一个演员却毫无影响，仿佛剧本原本就是如此，当她决定脱离这个身份时，也会无声无息，不被任何人发现。通常来说，这种变化是无法被察觉的，只有少数灵性敏锐的人才能发现痕迹，很高兴你就是这么一个人，林格先生。”
“原来如此。”林格豁然开朗，想明白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那么我想问一下，心灵王权的力量——我指的是全盛状态下——大概不仅能作用于自己，也能作用于其他人吧？”
“是的。”
不出意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从很久以前，林格就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何魔女结社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创世女神教壮大，给自己带来威胁呢？以她们在世俗界掌握的势力，想要彻底覆灭创世女神教应该不难，然而却没有那么做，以至于秩序与混沌双方爆发了数次战斗，结社自身也伤亡惨重。是因为不想吗？现在看来是因为不能吧，借助心灵王权的力量，本该被追杀得无路可去的创世女神教便能自然而然地融入人类社会中，伪装出一个合理合法、甚至符合记忆的身份，重新发展壮大。而结社内部，恐怕只有少数人才能察觉到这种身份伪装所带来的记忆错乱，等她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
大布列塔王国本没有一位三王女殿下，然而当格洛丽亚的身份改变时，所有人的记忆中都多出了一个深居简出、低调无闻的三王女殿下，甚至连请柬上的称呼都会随之改变。修改记忆，融入背景，在世界舞台上捏造出一个本不存在的人，乃至让这种力量扩散到成千上万人身上……
难怪天蒂斯会说，心灵王权的力量或许不是最强大的，但绝对是最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