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没得谈了

从京城返回洛阳的路并不好走，一路上的兵荒马乱极大的拖慢了众人前进的速度，到了现在，大家才深刻的感知到了一股悲凉的国破之感。
经过马不停蹄地千里之行终于回到洛阳后，纵然有一路而行的心理预期，但是洛阳的残破之景依然是让众人震惊不已。
天龙教已经主动退走了，厉苍天根本就没想到过要长期占领这里，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劫掠。
劫掠财宝、劫掠粮食、劫掠人口，西域所短缺的一切资源都是他劫掠的目标。
反而像是城池这样的死物，对厉苍天而言一文不值。
现在的洛阳城，就像是一头巨兽利齿撕开了它的血肉，嚼碎了后吞了下去，消化完了后再拉出来的屎。
毁了，一切都毁了。
白花马迈着小步带着黄小石从大开的城门处缓缓走入洛阳城。
在笔直的大街上，黄小石看到一群人正在倒塌的房屋那里捡木头烧火，而大街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正在咕噜咕噜煮着什么。
黄小石的眼力很好，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些被丢弃在锅边的残骸到底是什么，黄小石的心沉到了底。
一路上回来的时候，黄小石还心怀幻想，想如何与厉苍天谈判。
没得谈了。
现实不是动画片，喜羊羊能和灰太狼做朋友。
吃过人的野兽，它们永远不会忘记人肉的味道，人与它们再无友善相处、相安无事的可能。
中原和天龙教，唯有不死不休之命。
那些听到马蹄声的人，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往旁边的废墟里躲了一躲，随后才转过身子抬起头，用麻木的眼神看着来者。
当看见打马当头的人穿着天龙教的衣服时，所有人的头一下低了下去。
“石爷，是石爷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大家再次抬起头后，看到骑在马上的金甲武将竟然是黄小石时，木讷的眼睛里又重新爆发出了光彩。
所有人丢下了手中之物，不由自主的涌了过来，他们围着黄小石的马，对着他不断地哭诉。
……
“爹！娘！
”西门峰终于回过神来了，他发出一声哀嚎，打马朝着天剑门的方向疾驰而去，其他众人也纷纷调转马头朝着自己家奔去。
“阿弥陀佛。”无名对着黄小石说道，“黄门主，贫僧这就动身去少林。若是少林寺还在，想办法凑运一些粮食过来。”
因为在秋收时大量买进粮食会更便宜一些，所以少林寺都会在秋季大量买进粮食，此时多多少少或许还有一些存粮。
但是，少林尚在否？
不得而知。
方云华忍住刺鼻的恶臭味，对着黄小石说道：“我这就赶回武当，武当的存粮虽然不多，但是。”
方云华左右看了一圈，他说道：“但是，怕也是够了。”
洛阳城原本是中原的核心之地，虽说自唐代之后，洛阳的政治地位逐渐减低，人口也不断减少，但是整个洛阳城也有十万人。
天龙教攻破洛阳城后，除了劫掠工匠之外，还劫走大量的不分男女的大量青壮年。
男人就是现成的驮马，女人则是战利品和储备粮。
终于，天龙教撤走了，结果洛阳城立刻大乱。
官府的人被杀光了。
敢于反抗的人被杀光了。
神农百草门的人作为第一批奴隶被迁走，谁也没想到看似最凄惨的他们，反而是最幸运的人。
第一批先是神农百草门的人，第二批就是各种工匠手艺人，只要你会做一门活路，都被抓走。
随后就是第三批，第四批，第五批……
人越抓越少，城里的物资也越来越少，等到天龙教撤出洛阳城时，洛阳城里啥都没有了。
当最后的秩序也消失了后，躲过这人间劫难的人们开始疯狂的搜刮和抢夺这个城市的残渣，直到所有的残渣又被消化了一遍。
到了现在，能走得动的人都逃出城了，剩下的这些留在城里实在是走不动的人，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让开，让开！”黄小石将手中的马鞭一挥，“啪”的一响，吓得所有人本能的逃散开去。
黄小石没有再理会大街上的这些人，他打马朝着神农百草门飞奔，谷月轩和荆棘夫妻四人紧紧跟随冲出了人群包围。
洛阳神农百草门。
这个在往日门庭若市，人来人往之地，如今仅剩下了一副空壳。骑马穿过被拆掉大门的门洞，空荡荡的大院里只听得到呜呜的风声。
黄小石下马后，朝着左右侧院快步走去。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左右的八个地窖已经被起开，里面的数万石存粮也被掏干净了。
这是黄小石当初为了应对危机，花了数年的时间才攒下来的粮食，全没了。
最后一点家底也被人挖走了，黄小石不是神仙，他也没办法变出粮食来。
黄小石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到自己的小院门前，他听到了曹萼华哭泣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
在谷月轩和曹萼华决定参加杀倭队时，他们的孩子就被寄养在这个院子里，除了那对仆人夫妻之外，黄小石还为孩子找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奶娘。
站在小院门口，听着曹萼华悲痛的哭声，黄小石心中怒意渐退，杀意暴起。
他突然扭头就走，骑上院子里的快马，一下从大门口冲出，惊散了围过来的人群，顺着空荡荡的大街朝着远处一阵狂奔。
冲出洛阳城后，骑着白花马又飞奔了十来里路，黄小石终于追上了半道上的方云华。
黄小石在方云华面前勒住马后，对着他大声喝道：“方云华！老子要去杀人，你来不来！”
方云华一拍马身，调转马头，也是同样大喝道：“同去！”
匹夫一怒，亦伏尸万里。
……
刚才在听众人哭诉时，黄小石已经得知，天龙教人撤出洛阳城是在半月之前。
走长途和走短途是不一样的，养精蓄锐后一通暴走和每天风餐露宿赶路，完全是两回事。
根据黄小石长期走商的经验，背负着重物的人，一天最多走三十里路，如果考虑到所有人都并非都是年轻男子，可能速度还要慢一些。
黄小石已经明白了天龙教的意图，它攻下洛阳并不是为了占领它，而是为了劫掠资源。
人口也是一种资源，而且是一种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
这是一个很高明的战略。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这是一个千年之后才被人总结出来的经验，而厉苍天这时候已经就明白了。
厉苍天的战略，它不在一城一池的得失，更不会因为这些死物和朝廷在中原腹地死磕。
因为中原庞大的人口数量，一旦与它死磕到底，最后输的一定是天龙教。
只有在西北这种草原地带，游牧部族才能用机动性抵消掉中原人的人口优势。
也就是说，厉苍天很明白自己的立命之本在哪里。
于是，厉苍天正好是利用了朝廷与诚王混战之中的有心无力，这个空窗期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天龙教最缺的，是懂得各种生产技术的人，但是对中原王朝而言，最不缺的，恰恰是人口。
对于天龙教这种“买椟还珠”的行为，皇帝就算是再生气，他也怕是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对中原来说，田地和城池才是重中之重，至于被掠去的人口，就当他们死了吧。
厉苍天的计划可谓是算无遗策，但是唯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时间。
即便是只从洛阳到兰州，也足足有两千里地。
抢了就想跑，哪里有这么容易！
……
黄小石带着方云华返回洛阳城后，发现神农百草门门口挤满了人。
在回到满目疮痍的家中后，所有家在洛阳的江湖武林人又不由自主的朝着神农百草门聚了起来。
大家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但是所有人都相信，黄小石一定有办法。
黄小石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这帮兄弟，他将手里的马鞭一收，大声喝道：“老子点到一个出来一个。
西门猪！”
“在！”西门峰大声答应道。
“你带几个兄弟去逍遥谷那边看看，要是那边村子还在，跪地磕头也好，叫爷爷奶奶也罢，给我借点粮食回来！”
西门峰大声回应后，举手一招，几个江湖侠客翻身上马，随着他出城而去。
“关伟。”黄小石大声喊道，“关伟！”
黄小石喊到第三声，关伟才被人从人群中推了出来。
“你老婆没了？”黄小石对着关伟问道。
关伟眼睛一红，泪水差点落下来。
“老婆的事情，你先别管了。”
黄小石现在根本顾不上照顾大家的情绪，谁他妈没情绪。
“关伟，你不是说你家常年走镖，路子吃的很宽吗？老子就认你这句话了。”黄小石脱下自己的黄金战甲，咣当一下丢在地上，指着它说道：“这玩意给你，随便你到哪里，给我买粮。”
关伟失魂落魄一般走过来，弯下腰去捡黄金战甲，结果黄小石跳下马后一个健步冲过来，一耳光扇在了他脸上。
“啪。”
关伟被一耳光打得头晕目眩，等他缓过神来后，只看到黄小石抱住他的双肩，把眼睛快对到他脸上了，又重复着说道：“买粮。”
关伟用力点了点头。
“王福义！”
“在！”
“去少林寺，叫那帮和尚有啥吃的就快点送过来！”
“张德海！”
“在！”
“去武当，就说是方云华的命令，有啥吃的给我拉过来！”
“是。”
“其他的人。”黄小石环视一周后，大声喝道：“其他的人，跟着老子，去把人和粮食再抢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