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子午之谋

汉中，南郑。
汉中地处险地，与中原隔绝。其地之人多信鬼神之说，憧憬神明，好巫蛊与道家之术。
而如今其地最为出名的，便是天师张鲁统辖的五斗米教。
仅凭此教，即便是与益州刘章势如水火，可张鲁依旧可以稳坐汉中，这些年甚至隐隐有反客为主，压制刘章的势头。
若是不出意外，说不得能被他以水磨工夫将刘章吞并。
可惜世上事，偏偏不随人愿。
今日张鲁便得了赵云等人自长安纵兵南来的消息，如今正跪在老子像前祷告。
希望老子圣人能看在他这么多年潜心信道的份上帮他度过这一劫。
此时一个中年汉子自外而入，见张鲁又在求神，眼中露出些轻蔑之色，只是被他很快遮掩下去。
张鲁的住所自然不是旁人随便可入的，来人是张鲁之弟张卫，也是如今掌管着汉中大半军马的实权将军。
张卫站在张鲁身旁，耐心等待，待张鲁祷告完毕，这才开口道：“兄长，如今长安军马来势汹汹，不可不早做提防。”
张鲁站起身来。
他这个张天师，论讲道求神是一把好手，可谈及军事计略，反倒是不如身边这个兄弟。
他点了点头，“汉中险峻，长安兵马虽然精锐，可想要入川也不是件易事。我已探听得此次长安军是从陇右而来，循大道南进。”
张卫闻言思量片刻，开口道“既然如此，兄长可与我一军，我驻兵于阳安关，即便敌军再多，也难入川。”
阳安关在汉中以北，是自陇上入汉中的门户。
阳安关，正是许多年后的阳平关。
想要纵兵入汉中，必要过阳安关。
张鲁思量一二，最后还是点头道：“你前去可以，只是不可与长安军接战。那些人多是久经战阵的熊虎之士，我汉中军马定然不是对手。要他们知难而退也就是了。”
张卫闻声应下，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若不是自家兄长这懦弱的性子，之前由着他进攻刘章，说不得如今益州都在他们手中了。
只是张鲁有令，他也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张鲁则是转身看向身后供奉的道祖凋像，虔诚叩拜，“还望道祖助我。”
…………
赵云统帅大军自长安西出，下徽凤两县，直奔阳安关而去。
一路之上行军不急不缓。
赵云除了安抚被大军所惊动的百姓，每日便是走访乡间，探查当地的民风民俗。
主将不急，倒是让与他同行的副将马超焦急不已，接连几日都去往赵云的主帐中抱怨。
今日也是如此，刚刚落座，便开始催促赵云行军。
赵云笑了一声，给他倒上一碗热汤。
如今已为主帅，却已经没有半点跋扈气。
赵云性情素来温和，若是换了张飞在此，只怕每日都要与马超打上一架。
他笑道:“如今咱们远道而来，求的是汉中之地不假，可其实最终所求的，是个日后的长长稳稳。想要平治汉中，地方民俗总是要先问清楚的。”
马超有些不以为意，如今大兵南来，打下汉中也就是了，与他们讲什么规矩？
若是他日汉中敢叛，那便以大兵压之，杀鸡儆猴，直到不敢再复叛为止！
这么多年，凉州一直都是如此。
赵云笑着摇了摇头，事情自然没有马超说的这般简单。
不过马超出身凉州，拳头大就是道理的规矩本就是凉州根深蒂固的习俗，他不觉的三言两语便能让马超有所转变。
教化一事，还是自家主公更擅长些，日后留给他去头痛就是了。
马超见他不言语，继续道:“咱们如今实在是太慢了些，算算日子，只怕那魏延已经入了子午道。若是咱们不快些，万一真的被此人走通，那这攻下汉中的功劳岂不是要平白落在他手上了？”
自马超降了刘备，这几年在凉州屡屡与韩遂交战，虽然有些建树，可到底不曾立下什么大功劳。
如今攻陷汉中的大功劳就在眼前，如何能不让他心动？
赵云笑道:“同是奉命而行，只要能攻下汉中，谁得功劳都是一样的。若是魏延真的能兵出子午道，那这便是他该得的功劳。”
马超叹了口气，两人多年相处下来，马超自然也早就了解了赵云的性子。
此人不贪功，对人对事极为公允。
平日里自然是好事，可现在看来少了些进取之心。
赵云忽的笑道:“既然孟起有心建功立业，我便与你一军，你可带兵先行，若是能取下阳安关，我也算你的大功。”
马超闻言大喜，连忙点头应下。
虽说那阳安关三面险峻，可如今的守关之将张卫不过是个无名之辈。
如此人物，如何阻拦的住他西凉锦马超？
马超告辞离去。
赵云转头望向身后悬着的地图。
蜀道艰难，希望魏延等人能够功成。
………………
秦岭以东，子午谷道，一支军马正跋涉而行。
沿途多山地，杂草树木横生，难辨道路。
为首之人身披轻甲，以手中长刀开路。
此时骄阳正烈，即便是有山间林木遮掩，可行动之间，依旧是挥汗如雨。
走在最前的汉子顿住脚步，随后下令全军暂且休整。
汉子也去寻了个阴凉处，摘下腰间的水壶，狠狠痛饮了几口。
一个面貌有些丑陋的年轻人艰难挪步，来到汉子身旁，落座之后才长出了口气，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汉子自然是新投效刘备的魏延，而年轻人名叫庞统，两人都是当日随着刘晔自荆州而来。
魏延打量了身侧年轻人一眼，扯了扯嘴角，“你个坐在书斋里读书的读书人，何必非要随我前来吃这份苦。主公对你看重有佳，你若是留在荆州，日后必然会得主公重用，不像我这等沙场武夫，只能用命来换一个前程。”
原来当初是庞统自求着要从荆州去往长安，至于随着他来到这子午谷，赵云原本也是不答应的，可惜禁不住庞统的相求。
庞统闻言一笑，“你是知道我的志向的，我是要做大事的人！做最大的大事！益州就是个好机会！”
魏延哈哈一笑，“还不是因为你在荆州见到了那个人？”
庞统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反驳。
那个诸葛亮，他如今确实比不上。
而且这种人，一旦一步落于他身后，便要注定永远被其甩在身后。
他不愿如此，所以才会离了荆州，想要另外走一条路。
魏延知他心中所想，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总有年轻人的烦恼，多言无益。
那个荆州的诸葛亮其实他不太喜欢，太过沉稳了些。
如此性子，若是用于行军作战之上，是要错失不少良机的。
只是即便他不喜欢，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事，与此人同在一代，是庞统这些人的幸事，也是这些人的不幸。
庞统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抬手又抹了一把汗水，随后抬头打量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老魏，实话实说，这次兵出子午谷，你有几成把握？”
魏延笑了一声，“行军作战一事，哪里有十拿九稳？无非是九成人谋，一分天算。”
庞统点了点头，“偏偏这一分天算，又可压过九分人谋。”
魏延大笑，站起身来，再次持刀开路。
他这一生的功名富贵，全都压在这一战上了。
…………
十余日后，阳安关下，马超正在关前叫阵。
原来他率军来到阳安关下已有数日，初到之时，守将张卫不知他的厉害，遣将出关与马超溺战，被马超连斩数将，甚至险些被其杀入关中。
张卫知晓了马超的厉害，任由马超在外叫阵，再也不敢出关迎战，只是大关城门，坚守不出。
阳安关是三面关，唯有一处可通行，易守难攻的很。
马超即便有万夫之勇，也只能被阻拦在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