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和尚

看着眼前闭目讲经的胖和尚，阮雯掂了掂手中的长剑，视线一直在他的脖子上转悠着。
这胖和尚却不慌不忙地坐在毛驴上，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小茶几放在毛驴的背上，上面还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茶具圆润光鲜的表面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贵重。而此时的胖和尚正不慌不忙地在驴上沏着功夫茶，丝毫没有顾虑阮雯那明显不善的来意。
“施主，今日尚早，不如我们先喝杯茶，再谈论佛理如何？”
胖和尚从紫砂壶往其中一个杯子倾倒出一注流畅的茶液，明明是坐在摇摇晃晃的驴背上，倾倒出的茶水却稳定得如同静止一般。
冯不常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好功夫，但阮雯瞅了眼茶水，迟疑片刻后径直问道：
“你不喝？”
她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不信任，然而胖和尚却嘿嘿一笑，伸手往自己屁股下面一摸，使劲拽出一个不算大的皮囊，又往另一个空茶杯里倒了一杯透明且带着奇特香味的液体。
“小僧喝这个。”
胖和尚拿起杯子，陶醉地嗅了嗅，接着他捧起茶杯一饮而尽，液体进肚的瞬间他闭眼咧嘴，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般，但转瞬他就爽快地吼了一声，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哈！醉仙阁的陈酿果真名不虚传！当真如其所言，入口柔，一线喉！”
阮雯眨了眨眼睛，有些傻眼地看着这胖和尚的举动，本来还提在心头的戒备这会儿被和尚这么一打岔，一下子就消散了不少。
和尚这实在是过于洒脱的模样让冯不常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他早就打理好的许多有关佛法的腹稿这会儿就忘了个七七八八，脑子里只剩下曾经听说过的一句话在不断回荡：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像是能读懂冯不常内心所想一般，这胖和尚拍了拍肚皮，满脸的坦坦荡荡，好像刚刚他不是在破坏戒律，而是一个严守清规的得道高僧。
阮雯的脸颊不禁抖了一抖，她深吸了一口气，随意拱手道：
“大师真、真是不拘泥于世俗。”
“嗨，谈不上不拘泥。反正方丈之前就说过，我等行脚僧每日奔波在外，为我佛传扬佛法也是大功德，自然无所谓这样那样的清规戒律。若是严守此著，小僧也早就埋身于荒郊野岭之中了。”
他说得坦白，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饼子，就着那酒就吃了下去。
只不过，此时已经彻底放下伪装变成花和尚的胖和尚在冯不常眼中却变得亲近许多。如果这和尚一直端着架子，冯不常反而难以信任，而此时暴露出欲望的胖和尚却至少暴露出些许人情味出来。
“哦？那还真是稀奇，我还当明心寺的高僧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得道之人，没想到竟还有大师这样的性情中人。”
示意阮雯静观其变，冯不常借过她的身体，弯起一抹不太真诚的笑看向胖和尚。
他称自己为行脚僧。那也就是说，他在明心寺中的地位并不算高……而听阮雯所说，明心寺与夏国朝廷关系甚密，那想来这么一个四处传信居无定所的僧人，前往各处都会十分方便。
“小女子倒是对佛法心驰已久，但常言道父母在不远行。所以虽有一人青灯侍奉佛祖之心，但终究还是没法前往佛门……”
话没说完，就见那胖和尚就大手一挥，满脸不在乎地说道：
“施主既然有向佛之心，那在哪里都可以侍奉我佛。施主可知，我明心寺亦有俗门弟子。虽然挂着我明心寺的名头，但饮食起居，也与常人没甚区别，顶多就是念佛之时漱口净手以示虔诚罢了。”
听到这话，冯不常心中一喜，这和尚果然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着了，但他还是让阮雯的脸摆出一副平静的神色，轻声叹道：
“小女子乡野愚妇，也不知何处去寻得明心……”
“这倒是简单，施主只消与我同行往邱阳去，自可在邱阳的明心寺入个佛籍。我想以施主之慧根，那邱阳明心寺的主持也不会太过刁难。”
“如此，就多谢大师了。”
冯不常长拜，心中却真是乐开了花。
有了这和尚的保障，这一路上想必就能少许多麻烦。
自己这一行人暴露身份的时机越晚越好，实际上在这几日赶路中，阮雯就一直在努力修行着先前在天书上观摩到的功法。得益于她的夜以继日的勤奋努力，冯不常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气海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本来漆黑一片的背景此刻也显露出了些许宛如升霞的颜色。
哪怕是从土匪山寨里出来开始他就没正式和别人交上过手，但这几天附着操控阮雯的身体时，冯不常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变强——不仅仅是阮雯自身的提升，还有自己对她的全方位增幅。
只是这几天的提升，冯不常就敢确定，若是现在再与那常老头申老头正面相抗，自己翻覆之间便可轻易退敌。
“师父，就这样放过他？”
脑海中的阮雯不禁发问，她依然不是很信任胖和尚的模样——显然她一如既往的刻板印象很难在三言两语之间就被消除。
“若是他真有歹意，刚才便可下手了。咱们只消藏好天书，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就行了。而且……真要说歹意的话，这村子里的人，才是正儿八经的歹人。”
“村子里的人？师父是说……”
“不错！那个丫头可给了我两个馒头，一看就是有点儿钱的主！咱们宰了她，以后就不愁给那和尚香火钱了！”
强大的感知让冯不常所听到的老太太的厉喝声盖过了阮雯的轻语。示意阮雯安静下来，冯不常再侧耳倾听着，随即从不远处的草庐里就听到了一个老头子阴狠道：
“不如把那胖和尚也一齐宰了，咱们去找薛老大，让他把和尚丢给娄老爷。娄老爷出手可是阔绰，办了这笔之后，咱们可这辈子都不愁吃了。”
“傻子！那和尚有多难对付你难不成不知道？上次咱们把他脑袋剁了，转眼间就又长出来一个，就这么个怪物你怎么对付？！还是老老实实，别搞竭泽而渔。”
听着老太太恼火的声音，冯不常有些惊异地瞥向这胖和尚，却不知这和尚此刻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沉默片刻后，是胖和尚先开口微笑道：
“施主好神通，竟然有如此耳力。”
“你也不差……只是他们……”
“哎，这说来也是小僧与他们的一番孽缘，倒是与施主无关。施主且放心，这些村民一心向佛，心地纯良得很。”
“心地纯良？他们可说，之前把你脑袋剁了。”
冯不常盯着胖和尚的脖间，想看看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刀劈斧凿的痕迹，但奈何这和尚的脖颈跟套了几个游泳圈一样，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
“脑袋剁了？嗨，施主言重了，这又哪里是什么要紧事。施主若是喜欢，小僧也可以送施主一个。”
说着，这和尚就抬起胳膊，以手为刀，砍在自己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