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人重逢

戏曲表演中的叫好也是有讲究的，虽然不至于像地道的“老百京人儿”那样连喝个炒肝都讲究转着圈儿喝，但是不合时宜的乱叫好确实是极大的影响演出气氛的。喝彩和喝倒彩都是对演员表演的评价，戏曲演员在台上表演既有振聋发聩的叫好，也免不了三块三叫小番的场面。
秦学儒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在许澈一曲终了之后，他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好”虽然在此刻寂静的大戏楼中显得有些突兀，可确实是他发自内心的对许澈表演的惊叹。
除了在老唱片中听到戏曲大师留下来的录音，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的一段曲儿了，尤其还是在这大戏楼中，更是唤起了他曾经的回忆。
刚刚在听戏台上这个年轻人唱的时候，他的眼前就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庆春班大青衣张钰鹤的身影于舞台上重现，久违的感觉让他的心激动起来，最终汇聚到嘴边变成吓了自家孙女一跳的“好”。
对于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许澈微微一怔后，便回过神来。
如果是寻常小孩子，肯定对十年前的记忆没有那么真切了，不过许澈自然不会忘记。秦学儒虽然不是庆春班的琴师，只是偶尔过来伴弦，可这老头儿是一个实打实的戏痴，有空没空就会来这恭王府大戏楼，跟戏班里的人混得也熟，当年练功学艺的孩子经常缠着他玩。
故人重逢，许澈心中只有一些感慨，看着戏楼门口的秦学儒和秦子君，微微点点头，算是对那一声好的回应，随后就走下了戏台。
“这么巧，又遇到你了。”
秦子君看着许澈开口道。
听到这句话，反倒是秦学儒诧异了，“你们认识？”
“不是，”秦子君摇了摇头，“只是前几天在江城的梧桐山上遇到过一次，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又碰到了。”
“小兄弟，你是哪个剧院的？”
秦学儒看着许澈十分好奇，单单是听眼前这个年轻人刚刚唱的那几句《游园惊梦》就让他十分震惊了，年纪轻轻有这种实力算得上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了，可他在京城却从来没有见过、听过他的名字，想来应该是其他省剧院或者某个大师培养的学生。
“我不是哪个剧院的。”
许澈回答。
从小到大这些年跟着老爷子走南闯北，也有人邀请他们进剧团或者剧院，只是两个人走南闯北，虽然餐风饮露、日子艰苦，可却也过惯了闲散自由的生活，老爷子都回绝了那些邀请。
就算是曾经在庆春班老爷子一时间风头无两，张钰鹤劝老爷子就此留下，也都没有说动老爷子，老爷子只是暂时留在庆春班谋生而已。
闻言秦学儒更加的诧异了，现在戏曲一行已经没落到何种地步了他一清二楚，如果没有专业的剧院指导教学的话，除非是天赋出众，否则很难有一些成就，更不用说达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这种程度了。难道说其有什么隐世的师父指导？
难以抑制心中的好奇，秦学儒继续道：“冒昧的问一句，你的师父是……”
“我师父只是一跑江湖的卖艺人。”
许澈微微一笑。
闻言秦学儒也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只是心中仍有些放不下的念头，或许是不忍心让眼前的好苗子就此溜走，所以他对正准备离开的许澈又说道：“小兄弟有没有进国家京剧院的想法，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去，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对于没落至此的戏曲界而言，新鲜血液尤为重要，都是为了发展，时代不同了，如今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勾心斗角，除了一些人有私心之外，真正的大家见到好苗子大都有惜才的念头，璞玉谁都想要。如当年各方争抢的陶杨、以及令人惋惜的神童陆地园。
许澈回身看着面前的秦学儒，点头道了声谢，“谢谢老爷子，不过我现在学业为重，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会的。”
听到他的话后，秦学儒神色微微一黯，心中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不过转念一想后就释然了，年轻人现在肯定要以学业为重；再者说了，能教出这样学生的人又怎么不会考虑徒弟未来的路。而且以他的天赋，即便此时不进京剧院，以后也必将崭露头角，戏曲界有其一席之地的。
“好。”
秦学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虽是故人重逢，许澈却也没有与秦学儒来个什么相认的戏码，看着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的恭王府，喃喃自语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诶爷爷，你说要推荐人进京剧院，可还没留联系方式呢。”
一旁的秦子君忽然提醒道。
秦学儒看了自家孙女一眼：“哎呀，你看我都老糊涂了，要不你赶紧追上去要过来。”
听到这句话，秦子君怎么品都感觉爷爷似乎话里有话，她眉梢一挑，微哼一声：“是你看上了人，又不是我，要去你去，干嘛让我去！”
“这不是爷爷一把老骨头，跑不快了嘛。”
秦学儒哈哈一笑。
“爷爷，这个人唱得真的很好吗，能让您老人家都动了爱才之心。”
秦子君有些好奇地问道。
“嗯。”
秦学儒正色道，“这么跟你说吧，就我知道的现在戏曲界的年轻人中，能有和他唱得差不多的，不过五指之数。”
秦子君讶然：“这么厉害！”
“所以我就没再坚持，”秦学儒又看了眼秦子君，“假以时日，未来的戏曲界肯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联系方式要不要都无所谓，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哦。”
见爷爷又调侃自己，秦子君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随后又问道：“那爷爷你有遇到过其他能比得上这个人的吗？”
“好苗子可遇不可求啊……”
秦学儒笑着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扫了一下空荡荡的恭王府大戏楼，最后落在了上书“赏心悦事”四个大字的木匾上，忽然神情一怔。
“不，我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