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算是

王家大院，无微殿。
八个一人高的镶金镂雕铜鹤香炉，袅袅地吐着极品波斯檀香燃烧的香云，却掩不住殿上浓浓的血腥味。
青黑色的墨玉刚岩铺成的地面上，雪片般的柳叶状飞刀或有染了新红的，静静地将从西窗射入的残阳又反映到墙壁上和大殿的穹顶上。
大殿中间通向殿门的通道上遍洒着斑斑点点的新鲜血迹，却已经不见了那挥洒心血之人。
大殿正座的檀木兽雕图腾宝座上，张飞正与一旁按住自己左手的青年男子对视着。
张飞有一张普通得可以说是平庸的脸，短粗的眉，略有些塌陷的鼻梁，厚厚的嘴唇，微黑的面庞，一副憨厚纯朴的样子，只有那双锋芒毕露的眸子此时显得不那么协调。
“解释吧。”张飞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不悦，但并没有太多的责怪。
青年撤回自己按住张飞放在左侧扶手上的左手的右手，恭敬地回答：“是，师傅。”
青年并没有立即说什么，而是看了看静立在殿上四周的侍从和张飞右侧的另一个紫衣少年。
少年双手托着一个长形托盘，上面放着一条染血的右臂和一柄钢刀。少年鼻观口，口问心，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张飞和青年讲的话。
“小九，你先带他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张飞收敛了目中的锋芒，恢复了一派慈祥的神态。
“是，主上。”紫衣少年没有任何波动的躬身应道，随即转身，目不斜视地走出大殿，一众侍从也跟着出了大殿。
大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青年在张飞面前张开左手，露出两块碎瓷片。其中一块可以看出是个小瓷瓶的瓶底。
“师父，徒儿觉得十一这次带回五万金，以及死了心要断臂出营，可能与这个东西有关。”青年拿起那片瓶底的碎瓷，双手递给张飞。
张飞看了看，眉头微皱。
那块小瓷瓶瓶底的圆形凹陷中有一个不起眼的红色印记，由于瓷瓶本来就很小，仔细看才能依稀看清竟然是个鬼头的图形。
“师傅，徒儿记得，这种三眼鬼头是魔教教主以上级别的上位者才能使用的。”
青年小心观察着张飞的神情，接着说，“这两块碎瓷是刚才十一过飞雪连天阵时掉落的。所以徒儿大胆阻止了师傅开动左侧机关。”
“你是说，十一这次的任务失败和断臂出营都是魔教在后面操纵的？”张飞面上一片迷茫，完全像个毫无主见的赋闲老人，面向自己的子女征求意见。
“徒儿还不敢确定。”青年马上变换成谦卑的口气，他是最了解他这个师傅的——表面上永远是一副憨厚耿直的模样，但却是内心最有主见且绝对不容违抗的人。
“魔教不是和……哈，有所合作的吗？怎么会从中阻挠……我们大院的百年基业，无信则不立啊……”张飞若有所思摸着胡子。
“魔教中人一向不走寻常路……至于十一只不过是师傅手中一件无足轻重的工具罢了。”
青年不着痕迹的转换了话题，不再谈魔教，“他今日是依规矩断了臂空手走出飞雪连天阵的，放了他也不会影响大院的信誉，雇主那边赔些银钱也就算了。徒儿会叫人盯着的，若以后确定十一与那边没什么往来，再收拾也不迟。”
“唉，人老了，精力不够用了。为师先回了。”张飞笑着点点头，起身向殿后走去。
青年躬身相送，低垂的眼睑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
金哥儿与精瘦男人打了个招呼，话很客气，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请刘掌事引几位客人去‘冠华园’吧。”
“冠华园？”这个刘掌事显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个乞丐也一起吗？”
金哥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大门内。
刘掌事回头看了看已经在元儿的带领下进了头一道大门的三人，正对上张飞回眸一瞬，当下心中就是一颤。他是见过老爷的那位神秘贵客的。
一张貌不出奇的脸，却有着一双可以放出杀人般冷芒的双眸。这张飞的目光虽然不似那人的令人心寒，倒是有一种几乎相同的震慑力。
自家老爷在商场一向是财大气粗，在官场又有大老爷撑腰，也可以说是呼风唤雨，而在那人面前却是毕恭毕敬的。
只是一转念间，刘掌事便想通了此中关节，这种神鬼勿近的人物要做什么要见什么人，自然不是自己这等小人物可以操心的。于是朝金哥儿点了点头，便快步追上前面的几人。
作为千金堂的掌事多年，待人接物自是面面俱到的，他有义务告诉这几个人他们要找的人刚才的交代。
“几位贵客，方先生交代，若有人找他，便请在园子里先住下，明日自会相见。”刘掌事小步走在张飞身边稍后，转达着。
张飞微一皱眉。
“我怎么不知先生有这样的吩咐？”元儿不信，撇着小嘴。
“敢问小哥儿几时离开方先生的？”
刘掌事满脸和气，心中暗奇，这对主仆真是怪，主子明明是个十分了得的，偏偏仆人在外闲逛，主人在家看孩子，不但没脾气，外出时找个传话的都得靠外人。
“午时出来的。”
这里好玩的东西可真是多，要是以后天天能在这里玩就好了。
当仆人的混然不觉，这会儿还边答边想着晚上玩点什么。元儿是在堂里闲逛时遇到找掌事的少年，才知道有人找他家先生的。
“方先生是申末出门时吩咐小的的。”刘掌事冲着元儿一笑。
“那我们就先住下吧。”张飞没再多问，而是向刘掌事道，“请掌事的给我们准备两间房，再多送点伤药过来。”
过了子时，盛夏的夜才渐渐凉爽下来。
十六的月很圆，满满地承载的却是无眠之人沉封的孤寂。
总以为本性凉薄的人不会被情所伤，总以为自己把心情控制的很好，总以为只要肯寻找就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