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抽丝剥茧

简简单单的一个护送任务，却连累旗官杜越、校尉吴德培双双战死，缇骑白青身负重伤。
消息传回富川县卫所，留守的三名锦衣卫都是大惊失色。幸好有陪同的兴国府锦衣卫总旗李双全叙述前因，众人这才释然，不由得悲愤不已。
此时白青早已筋疲力尽，有仆役上前接引入房，提水洗净血污，又服侍着换了衣物，这才一头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天刚蒙蒙亮，东方已经显出鱼肚白。
养精蓄锐了一夜，白青的伤势已经痊愈。
就连最粗大的几处刀伤，都只剩下淡淡的红印。
来到前院，见堂前已经挂起纸灯灵幔，天井摆了两具棺材。想必是骆百户派人送来了战死的两具尸身。
剩下的三名锦衣卫早已齐聚在正厅，头上系了白布，人人面露悲容。见白青进来，也不答话，只是略一抱拳，权当做是打了招呼。
站在右侧的瘦高锦衣卫名叫宋长云，大约三十多岁，是战死的旗官杜越从府城带来的心腹，思维慎密严谨，处事圆滑老到，深得杜越的信任。
在宋长云身后，满脸虬髯的黑脸大汉名叫刘松，长相老成，其实还不到五十岁，在这里已经驻扎了近二十年，也是卫所里功夫最好的一个。只是现在已经消磨了激情壮志，成天厮混度日，打算在这里熬到“放老”。
另一个苦瓜脸模样的矮小中年人名叫魏权，是土生土长的富川人，笑起来五官都皱在一起，看着让人瘆得慌。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地里鬼，闭着眼睛都知道哪家媳妇偷汉子，哪个暗门子胸大功夫好。
“诸位哥哥请了！”
白青抱拳还了一礼，走到香案前，捻起三根线香点燃，大礼参拜了两具棺材，这才起身正色道，“几位老哥都比我年长，小弟本不该在这里指手画脚、发号施令。只是杜老大新丧，承蒙骆大人看得起，让小弟暂代旗官之职，也是存了替杜老大报仇雪恨的心思。”
两世为人，他哪里看不出这几个锦衣卫表面恭敬，实则对他颇为轻视？
前一日还只是刚加入卫所不久的小缇骑，下一刻就变成了执掌一所的旗官，任凭是谁，心里也不会服气。
更不要说宋长云原本就是杜越着重栽培的继任者，如果不是白青横插一手，这个旗官本该是宋长云所有。
果然，听他提到前任旗官杜越，几个锦衣卫脸色都是一黯，看着白青的眼神也少了几分嫉愤之意。
宋长云迟疑片刻，干咳了几声，问道：“白兄弟，如今咱们六人只余其四，不知府卫骆大人可曾提过增加人手？”
想起三个月之后的兴国府兽潮，白青苦笑摇头道：“府上如今也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派来？况且——”
他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换了说辞：“这些日子，只怕咱们要操劳些才好。不知兄弟的任命文书可曾到了？若是到了，小弟先替诸位去县衙申请一份铺兵的兼职，才是正理。”
此言一出，就算三人再怎么看不顺眼这个新任小旗，也不由得面露喜色。
有着现代人思维的白青，深知自己这个小旗身份来得莫名其妙，要收服这几个原先效忠杜越的属下，非得恩威兼施不可。
在这个时代，官员俸禄极低，糊口不易。在白青所熟知的那个朝代，就有不少低级官员身兼多职，以补贴家用。
而锦衣卫在地方本来的主要职责是情报搜集，督导官员、监察民情，再兼任一份铺兵的职责，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干事还是那么多，却拿了双份的俸禄。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让三个锦衣卫得了好处。卫权咧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到了，到了，白大人真是太……”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大手，拦住了卫权。
身材雄壮的刘松踏前一步，瓮声瓮气的说：“白大人，我老刘上了年纪，也不在乎谁当这个旗官。但是杜老大当年对我有恩，你若能帮他报仇，老刘便认了你这个上官又如何？”
说完这话，他又斜着眼睛去瞧宋长云，怪笑道：“宋老二，你怎么说？”
宋长云细长的眼睛眯缝了起来，半晌才点头道：“白大人刚一上任，便能想着替咱们谋些差事，咱们心里多有感激。若真能替杜老大报仇雪恨，宋某自然也是服气的！”
“好——”
白青点了点头，将腰间的龙雀刀解下，又取出怀中的武安虎符，拍在堂上的大桌上，正色道，“这就是害得杜老大和吴家哥哥惨死的东西，三位老哥不妨都来搭一搭眼。”
此时虎符中蕴藏的功法、煞气已经尽数转移到白青体内，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残破铜符，自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趁着三人上前查看刀符的时候，白青也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形一一叙述出来，
“……那盗墓贼原本一直在附近的县城、山村流窜，这次在辖内某个不知名的荒山上挖出了两件古物，打算进城寻个当铺，换几两银子。”
“他来到城门时，刚巧遇到咱们外出公干。”
“诸位哥哥都知道，杜老大为人一向谨慎，发觉这人目光游移，闪烁不定，当即起了疑心。上前刚盘问几句，这贼人就心慌意乱的转身逃跑。”
“吴老哥眼疾手快，一马鞭将那盗墓贼抽翻在地，又按住拷问。那蟊贼哪里经得起咱们的手段？挨了几下，恨不得将几岁尿床、几岁断奶都说了出来。”
宋长云拿起铜符掂量了几下，问道：“那盗墓贼呢？”
“砍了！”白青苦笑一声，答道，“按刑律‘开棺椁见尸者绞’的判决，杜老大也懒得啰嗦，便吩咐排头一刀了事。”
他一直说到骆天雄救下自己，又赠刀升官，后面的事情自然隐去不提。
见三人都在沉吟不语，白青问道：“不瞒几位老哥，小弟一直在潜心思索，咱们取了刀符之后，便一路纵马赶路，绝对不至于露了什么踪迹。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走漏了风声？”
卫权思索片刻，忽然说道：“城卫！那两个守门的衙役必然也知道这件事！”
“时间对不上！”刘松摇头道，“按白兄……白大人所说，杜老大他们拿到宝物便一路前往兴国府，他们就算来得及报信，也不可能赶上马匹的脚力，更不用说半路拦截！”
推断到这里，似乎又陷入了死局。
宋长云长长吐了一口气，缓缓道：“那盗墓贼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在何处盗掘？一路上又途径哪里？中间是否露了白？不如宋某先去寻访一番！”
“同去！”刘松也点头道，“既然有妖物作祟，这一路上只怕不太平。你且等一等，待我去取些保命的家伙，便陪你一同前往！”
三人正要告退，白青却忽然心中一动，抬手道：“且慢！”
“昨日咱们砍了盗墓贼的脑袋，尸体抛至乱葬岗……”
这几人都是积年办案的老手，被白青一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不由得齐齐精神一振，叫道：“先搜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