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美髯公

曹昂摇了摇头，对许褚道：“我见刘备，是有要事相商，不涉及私人感情。”
顿了一顿，又道：“对了，这天底下的人，其实都有一大陋习。”
许褚下意识地问道：“敢问公子，是何陋习？”
曹昂打趣道：“世人最大的陋习，便是在金子里挑杂质，粪坑中寻食，文人的春秋笔法不外如是，总要在道德完美者寻找缺点，而在恶人身上寻找闪光点。”
许褚愣了愣，随即哈哈一笑：“公子言之有理，人总是贪得无厌又愚昧无知，总会因为芝麻绿豆大的事便对人改观，而事实上除了先贤圣人，很少有企及道德完美者。”
类似这样光怪陆离的事，曹昂在后世所见颇多，文人的一支笔总是以春秋笔法，略其诸善，扬其诸恶，冠之以“虚伪”。
两人引军向着小沛前进，由于距离上不到四百里，曹昂走了两日，便见得前方尘土飞扬，二百名飞骑策马而来。
许褚神色凝重，立即命兵士结阵挽弓，以侯来者。
马蹄声渐近，曹昂也终于瞧清了来者，只见这二百余名飞骑极为精壮，领兵的为首者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此人是个身高九尺的壮士，青巾绿袍，面如重枣，丹凤眼似睁似闭，最为显眼的便是颏下的一部长须，垂至腹部，根根柔顺滑亮。
美髯男子拱了拱手，朗声道：“公子可是曹司空之子？”
曹昂虽不识得他，却也认了出来，这形象，这披靡天下的气概，除了威震华夏的关羽外，又能是谁呢？他心中不由得一紧，在马背上抱拳道：“正是，某乃曹昂，正要往小沛拜访刘使君，将军可是刘使君帐下的人？”
美髯男子正是关羽，只见他丹凤眼睁开来，笑道：“在下关羽，刘使君听说了曹司空的儿子入得徐州，命我特来出郭相迎。”
曹昂欣喜不已，看来刘备也知道自己来了徐州下邳，必会顺路至小沛，是以提前来迎接，笑道：“刘使君如此大礼，在下何德何能，让美髯公出郭百里相迎呢？吾登门拜访，实有要事相商。”
关羽听他称自己为“美髯公”，下意识地左手一撩腹下长须，面有笑意，笑道：“曹公子过誉也，刘使君在小沛日盼夜盼，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关某为你带路，与我共同至小沛。”
在古代的男子几乎人人蓄须，以胡须绵长、茂密、柔顺为美，胡须已然成了男人颜值的一部分，曹昂喊关羽“美髯公”，跟后世夸男人一声帅哥没什么区别。
就以三国群雄的外貌记载来看，曹操跟刘备的胡须都不美观，稀疏松散。刘备在涪城受刘璋的宴请，刘璋的从事张裕甚至笑称刘备为“潞涿君”，意思是把嘴巴漏在外面的人，用来嘲笑刘备不长胡子或者说刘备胡子太少。
曹昂哈哈一笑，拱手道：“美髯公，请带路。”
关羽点了点头，把手掌摊开往前一摆，笑道：“曹公子，请。”
众人结伴同行，往小沛赶路，期间曹昂对关羽也表现出了充足的敬意，关羽则不卑不亢，言辞虽然客气，却无任何奴颜卑骨。
曹昂虽知关羽被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所神话，经历了侯而王、王而帝、帝而圣、圣而天的过程，在隋唐时期开始被神化，到得清朝时期，关羽已被尊奉为“武圣”。
但不论怎说，神化究其缘由，其推崇核心便是“忠义”，是儒家思想的外化根本，关羽也当之无愧的足以配得上此二字。
次日抵达了小沛，地盘并不大，只有三县之地，刘备目前唯一的立锥之地。
曹昂入得小沛，沿途所见的百姓稀松疏散，并没有多少户籍人口。
府邸治县内，刘备已迎了出来，身高七尺，胡须稀疏，生得面如冠玉，最具特点的可能是那对大耳朵，让人过目不忘。
“曹公子亲临，备有失远迎啊。”
刘备一上前便握住了他的臂膀，显然颇为激动，用力地晃了晃。
曹昂微微一笑，看着年近四十的刘备，笑道：“刘使君，家父一直牵挂着你，命我若至徐州，必来小沛拜访。”
刘备闻言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感慨道：“望曹公子替备转告曹公，谢其相念之恩。如今袁术自立为帝，宜尽早除之。”
曹昂正色道：“袁术是为国贼，世代屡受汉禄，不思报效，天下人人得而诛之，正需刘使君的助力。”
刘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似乎说中了心坎：“备虽不才，亦愿相助以正天下，曹公有除袁术之意，那便是好事。”
曹昂道：“曹某已探知虚实，袁术为得徐州，暗中与吕布联姻，正筹划以皇太子袁燿取严氏所生之女为东宫妃。两家若是联姻，疏不间亲，刘使君又与袁术素有恩怨，危险的便是你了。”
刘备听到这里，不禁脸上变色，就连关羽也吃了一惊，丹凤眼猛地里睁开。
“吕布若真如此为之，则正应了有勇无谋四字。”
刘备首先想到的竟不是惶恐于自身安危，而是吕布，摇头道：“徐州以下邳、小沛成犄角之势，可拒袁术北连泰山而进。若其联姻，则备必为吕布所害，袁术要取徐州再灭吕布，简直易如反掌。”
曹昂心想这个道理吕布跟刘备都知晓的。两人的仇怨之深，恐怕不逊于曹操恨吕布。
吕布便如同搅屎棍，先是趁着曹操东征陶谦时，趁着后方空虚，发动了“兖州之乱”，差点把曹操的根基都给毁了。
好不容易曹操将吕布赶出了兖州，刘备正刚好从陶谦的手里，以及徐州的百姓千呼万唤中接掌了徐州，恰逢袁术引军攻徐州，刘备率军与袁术在淮阴一带相持。
而就这一个间不容发的空当，吕布又故技重施，悍然发兵偷袭了徐州下邳，又抄了刘备的后方，不仅将徐州据为己有，连刘备的妻儿也一并俘获了。
刘备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军途中军队溃散，乃收余军东取广陵，为袁术所败，转军海西，困顿至极，得从事东海麋竺以家财助军。于是向吕布求和，吕布将刘备的妻子归还给他，刘备回到小沛。
也正因如此，两人在徐州大眼瞪小眼，表面虽然和睦相处，实则恨不得对方去死。可观对方虽有取死之道，却又不能死，毕竟袁术正在淮南两眼放光地盯着徐州，一旦两人交恶，则为袁术这只藏在后面的黄雀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