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领兵北上程乡的第二天,陈泰,金砺和杨名高几人也来到了郑清两军对峙的“石井-连河”一带,他们站在一处刚刚修建不久的侯台之上,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十分惊讶。
陈泰之前也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郑成功在这里修筑了一道依山傍海的庞大防御工事,可他万万没想到,原本是一片平野的“石井-连河”,如今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的面前,一道四里多长,一丈多高的土墙将原本一马平川的原野硬生生截断,一边连着西北端的山峰,还有一边连着东南端的大海,土墙是锯齿一般的形状,十分罕见,墙上每隔百步就有一个侯台,堠台之间则是半人高的胸墙。
而且,无论是堠台,还是胸墙,上面都部署了大量的火器,陈泰根据经验,猜想应该是弗朗机炮和郑军常用的百子铳,甚至还有几门红衣大炮。这些火器将是守城防御的关键力量。
不止如此,土墙外的平野之上,无数沟渠纵横交错,最外围是密集的坑洞,这是用来阻挡盾车快速推进的,然后是几道拦马沟,最后便是一道看起来就一点也不窄的壕沟。
因为距离太远,陈泰看不清楚那道壕沟的深浅,但猜测会超过一丈宽,深也一样,而且土墙后面肯定还有一道差不多壕沟,不然挖出的土堆不起那么高的土墙,壕沟下面应该还会布满了尖木。
而这样的防御工事,在西北方向的山峦之上同样存在,甚至因为借助了山峦的地形,显得更加宏大壮观和易守难攻。穿着甲胄的士兵想要登山攻破那些土墙壕沟,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至于东南方向的海边,则是一座一丈五尺多高的新修楼堡,和整个防御阵地连成了一体,同样坚不可摧。
陈泰看着土墙之上迎风飞扬的各色旗帜,一言不发,杨名高止不住咽了咽口水,他在福建的时间也不短了,第一次产生了要乞病回乡的想法,金砺同样没有说话,可是看着原野外还在驰骋的郑军哨骑,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为了这一天,郑成功做了十足的准备。”杨名高感受着另外两人的怒气,一时忍不住,连连摇头道。
“郑成功那尼堪实在是太歹毒了!”陈泰拳头紧握,额头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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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乡城内,中午刚刚入城的郑军伙兵正在杀猪造饭,这些都是周全斌和郝尚久离开程乡,继续追击吴六奇之前让留守的部将黄冲准备的。
吴六奇在郑军进入潮州府之前,原本打算固守程乡,大埔,等待尚耿救援的,因此在城内准备了大量的粮食物资,但随着郑军入潮,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原本为了给自己“丧城失地”脱罪,吴六奇想要主动出击,最不济也是虚晃一枪再跑的,却没想到反而中了郑军的埋伏,折损了大半老本兵,还险些丢了性命。
而这些没来得及烧毁的粮食物资,自然也就成了郑军的补充,基本上能够满足中军四镇一万人马,还有郝尚久的千余大军,以及沿途征发的民夫三四个月的消耗。
郑军主力到达程乡的时候,周全斌和郝尚久已经领兵追击到了兴宁,准备招降长乐,攻取龙川。但郑成功担心两人孤军深入太甚,被清军伏击,便让他们在长乐待命,只需要派出哨骑侦察周围即可。
“藩主,军情司的人已经跟在了吴六奇身边,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会和埋伏在惠州城内的眼线传递信息,咱们进入惠州之后不久就能收到。”冯澄世和几个将领一样,站在了程乡总兵府一张摆着地图的长桌前。
他说完之后,郑成功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周全斌和郝尚久的伏击能打得那么顺利,军情司功不可没。这次我大军进入惠州,战事还会升级,让他们务必将清军的兵力实情及时传出来。”
“是,藩主。”冯澄世拱手抱拳道。
潮州府各城如今已然全部被郑成功的兵马控制,李信也已经领兵跟随大军主力来接管。但地方各寨仍有许多是观望态度,郑成功如果打不赢清军援兵,这些人将会迅速倒向另一边。
“广州和李定国那边有什么情况吗?”郑成功又问道。
“广州方面,尚耿还未见行动,咱们的内线暂时传不出消息,进入西江的水师还没发现异样。或许是因为肇庆的李定国大军这几日暂停了攻城,尚耿二人并不急迫。不过若是没有援军,许尔显可能很快就要撑不住了。”冯澄世又接着汇报道。
“尚可喜和耿继茂这是在等咱们啊!”甘辉听了,冷声道。
“李定国也是,他想要咱们把尚耿的其中一部东引,然后再攻打肇庆。”万礼也蹙眉道。
“广州距离肇庆和惠州都不远,李定国也无法将肇庆层层围住,之前几日攻城都没有得手,确定咱们入潮之后,自然生了别的心思。但无论是肇庆,还是惠州,尚耿要是想增援,不需一日即可。”尚耿没有行动,又或者是军情刺探不到位,这些都让郑成功的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危机感。
“既然李定国也在等咱们,咱们就继续进军,逼尚耿尽快决断,让李定国可以成功拖住其中一部。”
和手下诸将确定了第二日的行军计划之后,郑成功随即给几个将领各下达了不同的任务,只留下了冯澄世一人。
“郝尚久在潮北要到多少银子了?”郑成功一面看着桌上的地图,一面问道。
“他目前在潮北四县已经筹集了十七万两白银,把这几个地方的商贾大户都借了一遍,不过这些人大部分都选择了忍气吞声,只有几个脾气硬的来告状求公道了。”冯澄世看着从袖子里拿出了文书,一字一句汇报道。
“另外,派往各县的官员传回了消息,潮北目前清算的脏田有两千顷以上,具体的数目还在核实。而县库方面,除了程乡,平远两地,其余两县的县库都已经被乱兵劫空。”
“郝尚久办事还是得力的,让他在惠州继续保持,尾巴本藩到时候再给他处理。”郑成功闻言,点头笑了笑。
“是。”冯澄世笑着道:“那郝尚久确实是老油子一个,他直接打着‘陛下’的旗号,说是要为勤王大军筹集军饷,而且可能是怕藩主对付他,基本上都让王立功出马,他自己反而是干干净净的,到时候就算追究,也只能是御下不严。”
“王立功为咱们做事的内情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他最嫡系的几个家丁,应该没有多余的人知道,咱们的人绝对会保密。”
“郝尚久一直带着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他以后在郝尚久军中估计也不好过,这个人若是一直不松口,此战结束之后找个机会,背地里给他些好处。”郑成功自然不是不讲道理的,为他做事的人他也得护着,这样才能建立起政治信用。
“是,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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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郝尚久已经被咱们甩开了,他们现在估计停在了长乐,至少没有到龙川。”吴六奇手下的亲兵头子策马奔来,在吴六奇面前十几步勒马停下之后,随即翻身跳下,拱手抱拳道。
“将军,那咱们现在要去哪?”陆方此时已经成为了吴六奇麾下的一个百总,虽然管着的还是原本的那些人。“明军恐怕还得追来,咱们必须要寻一处安全的地方休整才是。”
吴六奇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这两个一路跟来,抢起东西来比自己还猛的狠人,道:“咱们去惠州府城找黄应杰,然后在那里等援军,黄老狗手底下还有兵,就算郑成功主力追来,守住城池应该是不难的。”
吴六杰通过那个盗贼出身的部将已经知道了陆方,何杰的身份来历,再看两人一路上为了获得补给,对那些大户动辄抢夺,甚至要斩草除根的作派,又想到两人在战场上抢了马就要跑的样子,对他们根本没有起疑,反而是要收作亲信心腹的意思。
“可郑军如此势大,李定国那贼厮又在粤西咬着,广州的那两个王爷真的敢来吗?”何杰看起来十分担心,他一路上抢了许多银子,如今身上的那股拼命劲已经少了许多。
“他们敢不来?”吴六奇眉头一挑,仿佛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一般,忽然冷笑道:
“要是尚可喜和耿继茂不来惠州,也必然救不得肇庆,难不成他们还要死守广州不成?老子现在不担心他们来不来,担心的是谁来。”
何杰见状,赶紧当起了捧哏,紧接着问道:“那有啥区别吗?两个不都是王爷吗?”
“这你就不懂了。”吴六奇哈哈一笑,瞬间端起了姿态道:
“若是尚可喜来,郑成功就死定了,耿继茂的话估计有点悬。不过老子猜尚可喜还是会去肇庆对付李定国,毕竟比起李定国,郑成功还不足为虑。他是打得赢老子没错,可不一定比得上李定国,听说李定国三五万大军,郑成功才几个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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