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虫洞

魏前进坐在墙角一块被积雪淹没一半的大石头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挤变了形的烟盒，将里面仅剩的一支弯弯曲曲的烟抽出来，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
他吐出的第一口烟，漫过脸庞，让他黑黝黝的脸变得有些扭曲。往事，也随着这飘渺的烟幕浮现在眼前。
“那是我进城打工的第二年，刚好十八岁……”
魏前进这辈子都忘不了七年前的那一天。他当了一次英雄，却也成了往后余生最大的遗憾。
那是一个春日，和暖的阳光消融着冰雪。他路过科技园附近的一个广场，看见那里正在举办露天演出，好像是个公司的开业庆典。庆典的规模很大，还有电视台在转播。当时，他听见主持人说要进行一次抽奖，一等奖有十万的奖金。十万元对于一个农民工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于是，他就去抽了一张奖券。而就在他拿着奖券挤出人群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小女孩跑到马路中间。与此同时，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来。他想都没想，就冲出去推开了小女孩。接下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魏前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他在两个护士的对话中听到，他因脑震荡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且花费了一大笔医疗费。那是一个他在工地拼死拼活大半年才能赚到的数目。
魏前进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跑！
于是，他趁护士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医院，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第二天晚上，他在看电视的时候，忽然看见当地的电视台播出了那天开业庆典的中奖号码。他赶忙翻出自己的奖券，发现竟然中了一等奖。可他第二天兴冲冲跑去电视台兑奖时，却被告知已经过了截至时间。
就这样，魏前进因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失去了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
“可是，你为什么不去找那家开庆典的公司？奖金应该是公司出的。”
听完故事后，男人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哼，那些大老板是最奸诈的！我最讨厌看到他们那副高高在上嘴脸！你不知道，我进城的头一年，就是在科技园那边的工地干活。那包工头用各种理由赖账。工钱拖欠了一年多！我该得的都没得着，更别说十万块的奖金了！我要真去了，不但钱要不回来，还会白白让人嘲笑一顿！”
魏前进又狠狠嘬了口烟，仿佛在彰显他强烈的自尊。
“妈的，我为什么要救那小丫头片子？我又不认识她！”
他将烟头丢在雪地上，然后一脚踩上去，又狠狠拧了一下，好像踩在脚下的就是让他懊悔的那个选择。
男人微微蹙眉，问了句：“你，后悔救那小女孩了？”
“后悔！”魏前进抬起头，眼睛都红了，“我他妈的，肠子都悔青了！”
“可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什么生命？”魏前进大声吼了起来，“那小丫头，她、她早就被阎王爷盯上了！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男人推了下眼镜：“哦？这话是什么意思？”
“呵。”魏前进鄙夷地笑了，“我跟你讲。那小丫头，两年之后就死了！还是个意外，一个饭店煤气爆炸，给烧死了！你说，巧不巧？你说，她是不是早被阎王爷给盯上了？你说，我为了救一个早晚都要死的人，白白损失了十万，我冤不冤？”
“你怎么确定，那是同一个女孩？毕竟，已经过去两年了。”
魏前进低下头，似在躲避男人的目光：“我、我当年救她的时候，听见她爸爸喊过一声‘悦悦’。后来，我在网上看到饭店爆炸案的新闻，死者就叫‘徐星悦’。另外，她出车祸那天，头上扎着蝴蝶结，网上照片里的女孩也扎着蝴蝶结……”
“这证据不是很充分啊。”
魏前进又似被激怒了。他抬起头，瞪着男人，大声吼道：“我说是她，就是她！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过她的命！直觉告诉我，就是她！”
男人微微偏过头，将脸藏进了砖墙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