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应天书院

“标儿，跟爹出去走走吧。”
朱标也没多问，将手中的书放下，就跟着老朱出了帅府。老朱这次没有备马车，反而让儿子一起坐在自己的马上。
马在城中行得倒是不快，街道两旁还是有些百姓能够认出老朱的，远远见到就连连拱手作揖。
“标儿可知道他们为何要和爹打招呼？”
朱标笑了笑，没有说话。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不需要他开口强调。
但背后的老朱的声音却显得有些低沉。
“你一定以为是他们是知道你爹这大帅的身份，为着讨好罢。我告诉你，或许有这些原因在，但更多的，是因为我是这进城之后唯一一个不曾放纵手下抢掠他们的。更是这几十年来，唯一一个真在乎他们能不能吃饱穿暖的。”
朱标下意识就想要回头看向父亲，却险些没有坐稳。老朱捞了一把儿子，将他扶正。
“爹告诉你，兵、权、钱，能让人敬你、畏你、哄你，却唯独不能叫人爱你。我出身微末，当初这天下比我兵广钱多的不在少数。但能走到我现在的这步的，已经没有几个了。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爹比他们多在意这百姓一些，多了解这世间疾苦一些。标儿，爹希望你也能记住百姓。不是那些书中的作为一个词的百姓，而是这些具体的、活生生的人。记住他们也有自己的日子，有喜怒哀乐，有悲欢离合。以后做每一个决定，都要想着他们。你受着他们的供养，就要为他们谋上好的光景。”
朱标抬眼看着喧哗的街道，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
“爹，我记住了。”
朱元璋感受到儿子的认真，心中有几分后继有人的快慰。
在灿烂的午后阳光中，两父子慢慢的就逛到了已经建好的学堂。老朱自己先下了马，又将朱标给抱了下来，推开了学堂厚重的大门。
朱标早就听说，这里曾是宋朝的国子监，却没想过稍加修复就能如此气派。老朱带着他一处处的看过去，竟然花了一个时辰有余方才游览完。
“标儿，你近日来表现很好。不仅课业很有长进，且做事也稳重许多。爹有时候在想，你长得真快。仿佛昨日还是个可以捧在手上的小肉团，今日却已经有了少年郎的模样。晌午那会，你说要搬出家里，还是为着弟弟和遗孤们才做到如此。爹心里是真难过。爹像你这么大时，还不过是个放牛娃，整日浑浑噩噩的只为一口饱饭。你啊，却已经被磨得事事谨慎、处处周全了。”
说到这里，老朱顿了顿抬头远远的往北方望去，似乎隔着时空看见了当初的自己，半晌才重新开口。
“明日你就要离家了，爹有些事情要嘱托给你。”
朱标抬起头看着父亲，眼神中全是老朱所期待的坚毅神色。
“爹，你说。”
朱元璋将摸了摸朱标的脑袋。
“你如今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爹很欣慰。但行事切不可轻狂浮躁。尤其是对那些遗孤，万不可有轻视的态度。其次，上次江西虽未大乱，我军粮道却受了影响，致使你徐达叔攻武昌未果。前些日子有消息说，陈友谅已经营造大船，厉兵秣马，只怕最迟不过一年，爹便需要亲征。若有不测，你记住保命为上，宁做乞丐，不做傀儡。还有，你堂兄明日恐会在赴任洪都前借学堂初立之名见你。你届时需得注意言行。”
朱标没想到自己透露了消息，让老朱提前控制住了江西叛乱，却还是没能改变大的历史走向。陈友谅最终还是缓过了这口气。但作为已经知道结局的人，他的心中并未因很快到来的朱陈决战感到不安。
“爹，你放心，这些事情我都记住了。”
父子两人一直在学堂里待到太阳快落山了才回去。第二天一早，朱标朱樉就在马氏的目送中带着行装从府中去了学堂。
学堂初立第一日还没有正式上课，各路人马都在为即将开始的揭幕仪式忙碌，就连宋濂也在组织人给已经入院的学生登记造册。这是老朱的意思，他觉得立个大型的学堂是个极好的事情，执意要弄得热闹些。
巳时一到，门口便响起了一连串的鞭炮声锣鼓声。
朱标被朱樉拉着一道去看，就见学堂大门口已经挂上了一个被红布遮盖的匾额。老朱罕见的穿着宽袍大袖被一群人簇拥在门前，不管是年少的学子还是其他人都带着或敬畏或仰慕的神情看着他。
朱标原本也是被挤在人群之中的，但刘和竟然还能紧紧跟随着，硬是生生给朱标开出了一条路让朱标能够站到最前方老朱的侍卫开辟出的空地去。
朱樉就没有那么好命了，这会还跟两个侍从被一起在人群里推来搡去，更有一个人为了抢地方用屁股甩了他一脸。气得朱樉也顾不得其他了，伸脚就是一阵乱踢。可人群实在嘈杂，他那小孩子的拳脚哪抵得上什么用，反倒被挤得更加厉害了。
“吉时到！揭幕！”
伴着一声长喝，朱元璋用力一拽手中连接到牌匾上的红绸绳，宋濂所书的“应天书院”四字匾额就此揭开。
朱元璋转身面朝众人，声如洪钟。
“此处昔为宋国子监，天下文脉皆汇于此。有文曾诵：天下庠序，视此而兴。然，其后为蛮夷所毁，吾甚痛哉，遂令修复。只盼重修楼阁书室，可再启诗文教化。令圣贤之道、礼乐诗文得以存续！”
老朱一讲完，下面就是一阵热烈的掌声。直至他连连摆手示意，下方的人群才重新平静了下来。终于注意到弟弟还落在后面的朱标也赶紧回头，让刘和伸手将朱樉从人堆里拽到了自己身边。
书院揭幕完成，老朱也还有别的事情匆匆的就离开了。朱樉气闷得很，见父亲走了，唤了自己的侍从到旁边责骂。朱标原本也想回自己的寝居之处作些整理，却被人从背后叫住。
“堂弟？”
朱标回头一看，正是自己那大名鼎鼎的堂兄，朱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