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伥鬼

不待路远发问。
“没错，我死了一年了，吃我的那只老虎，就是呆呆。”桑依兰点了点自己的耳朵，笑道：“跟猫科动物一样，伥鬼的耳朵很灵。”
伥鬼...华国古代有过许多它的传说，比如明代的《趼廛笔记》，清代的《聊斋志异》。
传说中被虎妖吃掉的人，会化作伥鬼，帮助虎妖引诱人类，成语——为虎作伥就起源于此。
“但这不能怪呆呆，是我自愿的。”桑依兰道。“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也许它能帮你补全很多信息。”
“请。”路远很有兴趣。
“我尽量长话短说。嗯...从小我就是别人眼里的怪人，我不愿跟人类亲近，只喜欢动物。所以，从小我就立志长大要从事与动物相关的职业。”桑依兰微微歪了歪头，把思绪拉回过去，“很幸运，在我毕业那年，西山动物园刚刚建园，我前去面试，并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动物饲养员的工作，被分配在了狮虎山。”
“捏捏和呆呆，是我负责饲养的第一对狮虎。”
说到这里，她把呆呆从肩膀上抱下来，搂在怀里，轻柔地揉搓着它的头，目光温柔而又宠溺。呆呆靠在它的怀里，真如一只橘猫一般，发出着舒服的咕噜声。
“那时候它们也就这么一点大。呆呆圆滚滚的，看上去傻乎乎的，所以我叫她呆呆。而捏捏呢，叫声一点也不像万兽之王，总是‘捏捏捏捏’的叫着，嗲极了。所以我叫他捏捏。”
回忆起过去的那段时光，桑依兰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仿佛全天下没有再好的事了。她爱他们，如同母亲爱着自己的孩子。
“就这样呐，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们越长越大，好像一夜之间，他们就变成了森林和草原之王该有的样子。”
“其实...我并不是没有感觉到动物园的不对。”她顿了一顿，神色变得悲伤。“动物们来来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速度比正常的生老病死要快上许多。”
似是要为自己辩解，她的语调变得急促：“但我没想那么多，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倆身上...”片刻后，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在骗谁呢...我其实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但我又能作什么呢？”
“我只是个小小的动物饲养员，我只想我的...孩子，能够健康安全的度过一生，即使那是...”她的眼眶里，闪烁着晶莹的泪水。“关在笼子里，永远没有自由的一生...”
“但吴园长还是找到了我，他告诉了我他的新‘生意’，并拉我入伙，因为谁都知道，呆呆和捏捏只跟我亲近。”
“理所当然的，我拒绝了，并威胁他停止这种行为，不然我会去报告治安署。他答应了我，但当晚，我就被囚禁了...”
“我被囚禁的房间离狮虎山不远，每晚我都能透过透气窗看到装着呆呆或捏捏的笼车往出园的道路驶去，从守卫的聊天中我知道了发生的事情，捏捏在地下斗兽场里杀了很多人，但呆呆始终不肯攻击人，即使他们给她打了刺激性的药物。于是园长决定给她断粮...”
“‘哪有不吃人的老虎？饿它几天看它吃不吃！’他们是这样说的。但我知道，呆呆绝不会吃人...三天，五天，七天。就在我以为呆呆会活活被饿死的时候，转机出现了。那天夜里，就在捏捏又被送走的时候，我找到机会打晕了守卫，逃了出去。”
“当我再次看到呆呆的时候，她已经饿得皮包骨头。我打开锁链，带她逃到了后山上，但追兵也就在身后缀着。”
“逃不了的，当时她那副样子。逃不了的...”桑依兰轻柔地拍了拍呆呆的脑袋：“这个笨蛋，就快要饿死了。”
“于是，你让她吃了你。”路远接道，语气沉重。
“她不肯的！”桑依兰急忙道：“她不肯的...但如果那样，我们谁也跑不掉。我希望她能懂我的意思...所以我找了块大石头，把自己撞死在上面。”
叙述自己的死亡，桑依兰平静地如同在描述今天的天气。但路远莫名地有一种感觉，虽然她的诉说平静的宛如一池春水，但这池春水，都是眼泪。
呆呆把头埋在桑依兰的怀里，不住的拱着，她的嘴里发出喵呜喵呜的哀鸣，如同一个孩子，在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的母亲的怀里，意图找到最后的体温。
“以身饲虎，...这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路远唏嘘道，“但还是那句话，我不是法官，裁决之锤并不握在我的手上。”
他目光坚毅，驱散着心中的复杂情绪：“如果你是来杀胡平的，恕我无法作壁上观。”
桑依兰轻轻摇头：“你误会了，这位...”
“路远。”
“嗯，路远先生，我并不是来杀胡平的，虽然我和呆呆都很想这么作。但我的目的和你是一致的，阻止他被捏捏杀死。”
路远疑惑道：“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我不能让捏捏再在这条道路上继续下去，他...是个好孩子，不该变成一个杀人魔。以前他没的选，现在...”桑依兰面色渐沉：“他依然没的选。”
“什么意思？”
“一个月前，我忽然醒了过来。”桑依兰笑道：“在呆呆身边醒来，她变成了‘山君’，而我，也以伥鬼的身份存在。我很开心。”
一个月前...路远心念一转。正是鬼级遗物：《百鬼夜行》在东京被“引爆”后不久，看来管束局的分析没错，这场“引爆”的后果并不是只局限在扶桑。
“但这种开心没有持续很久。吴园长第一个死了，接着是李勇的一个手下，接着，陆续有人相关人员死亡，呆呆感知到，是捏捏。”
“我们一起追踪了捏捏很久，在一次杀人事件中，我们差一点就成功拦住了他。他已经不是捏捏了，而是变成了一个被复仇的怒火控制的狮妖，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一个男人。”
“我亲眼见到他用某种咒语施加在捏捏身上，呆呆告诉我，她感觉这个男人念完咒语后，捏捏的杀意浓厚到癫狂的程度。”
“我要找到他，我要杀了他。”桑依兰的眼眸中，点点金芒亮起：“同样的悲剧，绝不能发生第二次！”
路远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怎么找到这个人么？”
就在路远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房间内忽然灯光骤灭！
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出现在院子里。
“找我？不必麻烦...嘿...我正要找你呢，路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