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烈日余晖

上元大陆西侧，烈日城邦执政官府邸。
吴家吉披着厚厚的棉袍，靠在床头，有些艰难的翻阅着近期的文件，他的头发所剩无几，原本精壮的汉子此刻已经瘦得像一副蒙着人皮的骨架。
“埃姆雷先生，希尔王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强撑着的精神掩饰不住身体的虚弱，一旁的精灵顾问同样一脸沧桑；
“可以确认信已送达天北王庭，但还没有回信。”
“心若不会在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吧？”
“那倒不会，希尔王子说布罗尔与心若都很安全，但他又说找到他们需要一点时间，看来他们并不在王城。”
“唉，这丫头总是到处跑，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撑不撑的到她回来。”
埃姆雷不忍再继续说下去，他接过吴家吉手中的文件，沿着幽暗的走廊快步离去，两侧清一色的精灵影卫隐于阴暗中，自始至终未曾发出过半点动静。
吴家吉一直目送埃姆雷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过身，望向夕阳下的城邦；
宽阔的街道是前年刚刚修缮过的，使用了最先进的溶胶石材质，平整且柔韧，不怕日晒雨淋，时至今日仍旧宛若新造，只可惜它的发明者已经逝去，想到这，吴家吉又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那是一位年轻的学者，曾经发表过颇有见地的演讲，执政厅也为他的实验室派出了城邦精英卫队和精灵巡夜团，但他仍旧在公布溶胶石的制作方法后神秘死亡，头颅至今都没有找到。
一辆半人力车驶过，车轮特有的咯吱声、清脆但杂乱的铃声、以及偶尔传来的低沉爆鸣声，让街道变的鲜活起来；
这种车辆是近几年最伟大的发明，两个巨大的后轮可以载重数百斤，前端是一个特殊牵引轮，活像巨大的横置木桶，里面填充了低烈度易爆物，通过不稳定但持续的反应，产生澎湃动力；
当然，这种动力时有时无，时大时小，所以仍旧需要驾驶员不断踩下踏板，但总体来说，已经节省了绝大部分人力，并且极大增加了载重量。
然而就是如此便捷的发明，实际推广仍旧遇到了巨大阻力，那群朝圣者的信徒捣毁了工厂，派去镇压的卫队直接袖手旁观，最后动用了精灵巡夜团才平息事态；
想到那态度微妙的城邦卫队，吴家吉再次心如刀绞，那些原本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孩子们，究竟被吴铭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也渐渐向着朝圣者倒去。
仿佛心有灵犀，铿锵的脚步声传来，精灵影卫那泛着赤红光芒的长剑拦住了走廊。
吴家吉心中哀叹一声，但还是命令道：“让他进来。”
笔挺的军装，宽阔的肩膀，剑眉怒目，来者是一名颇为英俊的青年人，正是吴家长子，城邦卫队的实控人吴铭。
“父亲大人，最近好些了吗，我特地从银色高原运回来的补药记得按时吃。”
“难得你还记得我，只是你的药，我怕没福气消受。”
“我知道您对我一直有怨气，我也明白理念上的不同让我们不可能聊到一块，但请您放心，无论如何您都是我的父亲，我不可能谋害你，最多就是纠正你的错误。”
“错误？在你看来那群朝圣者神棍才是对的吗？”
“对与错并非你我说的算，在我小时候，大部分城邦都还是坚定的科技派，为什么时至今日只有我们西部的几个城邦还在维护那些无聊的实验室？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也许人类从前确实有过辉煌的科技时代，但那都是过去了，我们在沧海星已经生存了几百年，最初的老古董还有几件能用，这里是神的世界，抛弃固执，拥抱真神才是唯一的出路。”
吴家吉一口鲜血喷出，吴铭脸色微变，上前搀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骨架，只是却被后者一把推开，随后精灵影卫的长剑拦在了父子之间；
吴铭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已经快要耗尽所有精气的执政官，望着即将落下的残阳，默默说道：
“烈日余晖将尽，是无尽永夜还是重见光明，就只能看你的了，我的好女儿，虽然你一直不承认，但我知道，你就是游荡者。”
……
吴心若把信放到腿边，已是泪流满面，她反复重复道：“其它的信呢，其它的信呢？”
布罗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脸色铁青；林迈指着那封信问道：“我能看看吗？”
少女点了点头，林迈手指微伸，纸张飘起，悬在面前。
“我最心爱的女儿，希望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仍在人世。去年春天，卑鄙的朝圣者突袭了我的府邸，虽然他们被英勇的精灵影卫斩杀，但我也吸入了一种毒雾，医生说最多还有2年寿命。”
“在我无法理政期间，吴铭已经彻底掌控了城邦卫队，并且逐渐倒向朝圣者一方，你二哥痴心艺术不管这些事，你三姐的婆家与吴铭形成了联盟，一直在争夺城邦控制权。”
“如果你在一年内看到这封信，请尽快返回，我相信人类之光不会消散于此，烈日余晖固然微弱，但也会为你照亮明天；但如果你在一年半以后才读到它，请立刻躲藏起来。”
“之前我发出过非常多封急件，但都没有音信，这次拜托了希尔王子，但愿一切顺利……最爱你的父亲。”
林迈吐出一口气，信纸飘回原处，他看着吴心若，突然有种怜悯，又突然想骂娘……
这特么都给我安排的什么战友啊，先是父母双亡叛出师门，连吃喝拉撒都得我照顾的黄灵月，又来个即将成为孤儿而且兄妹相残，看上去随时可能会被干掉的吴心若。
好吧，谁让我收了你的钱，还占了你90%的股份，看在烈日余晖，额不，人类之光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上元距离天南万里之遥，而且无尽大海危险重重，虽然林迈与吴心若达成了一致，决定共同起航，但在此之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比如先把杨义丢回玄阴宗，并告诉芦婉瑜永远都别让他下山，好吃好喝养着就行；然后玄阴宗专门开了一个会，公布了孟然老祖云游天北的事情；
反正这老东西以前也到处跑，而且把云游挂在嘴边都不知道说多少次了，也没人觉得异常，只是黄灵月暗暗生闷气生了很久……
林迈花了很大精力，从城邦建设兵团里选拔出最精锐且有意向回归上元的士兵，组成了新的南风十营；
又从各地商号里挑选了两百个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修行者，这批人得作为最初的切割员存在，同时也是一股巨大战力；
最后还要根据海图制定路线，并预估时间，这很重要；因为飞船暂时不能出发，万一到了城邦那边没有新的能量补给怎么办，再怎么也得带个万把灵珠备用吧；
但它也不能走的太晚，起码要在帆船舰队接近上元时追上去，而在此之前，引力迷雾必须修复完成。
经过半个月紧锣密鼓的准备，仍旧是南风海岸，仍旧是那些带有半生物能的帆船，甚至还是那批水手，但舰队的旗帜已经换成了林迈重新绘制的群星旗。
林迈立于船头，黄灵月和吴心若相伴左右，再后面是布罗尔以及三名上元军官，十余艘主力铁甲舰迎着新升的朝阳，渐渐远去。
只是在无人注意的水底，又有一条红色鱼儿跟在舰队之后，头顶的天线时不时发出一阵微光，仿佛海平面下的一抹日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