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这世界最深邃的黑暗

诸葛炳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胸膛憋了一股火，马上要爆炸了，只有抽出铁剑，一剑把这颗还在大笑的脑袋剁下来才能解恨。
但……愤怒的洪流，只是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两三次呼吸后，他便冷静下来——这也要归功于他在穿越前受到的岗前培训。他即将要从事的工作，是决不允许情绪出现巨大波动的，每时每刻都要保证冷静，否则，可能会衍生出致命的事故。
终于，还是接触到了，这个世界最黑暗的一面。
原始积累的时代，人命是相当不值钱的。被买卖的奴隶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他尽可能不去想象。因为想了也没用，这，是这个世界当下文明体制的普遍问题，基本无解。所有人都认为这很正常，而人的定式思维，往往是最难改变的东西。
只是……
冷静下来后，又觉得毛骨悚然。
沃克所描述的用途，听着不像传统奴隶。
血矿。
渗透着罪恶的字眼。
————
“具体怎么操作我也不清楚，但，西境的魔法师们，似乎有办法从人体内抽出海量魔力，用来供给那些神奇的魔法道具。”沃克用聊起家常一样的语气，说起他那逐渐日落西山的生意，大摇其头，“再也抽不出魔力后，这些矿渣也就没什么用了，大部分会死于器官衰竭。主要是我也没走过这条道，运输成本实在太高了，纯粹赔本的买卖！”
“我从学士塔进货了一百来个，绝大多数都死在路上了，走到这儿，只剩下五个。”
他抄起鞭子，好像本能地想给这些孩子来一下，忽然又想起什么，悻悻放下，“唉……瘦成这样，干什么都没力气，我看也卖不出去几个钱。矿渣一般脑子都有点问题，反应慢半拍，而且很难再调教好，价格本来就很低贱了。也不知道这几个路上有没有染病，啧……”
“呜……咳……咳咳……”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一个孩子开始有些症状了，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不想让咳嗽的声音被沃克听到。然而，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根本瞒不住。沃克当即拉下脸来，起身，抡圆胳膊，一个大耳瓜子抽在她身上，“啪”的一下，力道之大，让女孩的脑袋都跟着向右拧过去。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吭一声，就这么扑通一下，僵直倒地。
“真晦气，这个卖不出去了……妈的……”沃克一肚子气没地方发，瞪着昏迷少女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算了，不管怎么样，塞进妓院里，总归会有人要的。”
忍无可忍的希琳一骨碌站起来，扯掉遮掩银发的兜帽，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看看这个女孩，她才几岁啊！再说了，金冠是明令禁止奴隶买卖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这……”沃克大概从来没听过类似的言论，并不觉得被冒犯，反倒是哈哈一笑，“这孩子真可爱，第一次出来吧？”
“啊，是我妹妹。”诸葛炳笑着说道，“吵着要出来，这不，带她来见见世面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对‘好孩子’来说，这种生意还是太刺激了啊。”沃克只把她的质问，当成了小孩子的任性，耐心解释道，“听好，小姑娘，金冠那些‘大人物’，他们说的话，有一句算一句，全是狗屁！市场就是这样，有人买就有人卖，他们敢不敢拍拍胸脯打包票，自己的封地上就一个奴隶都没有？什么狗屁政令，全都是做做样子的，实际上压根没人会来查。该卖的还是卖，无非换个其他名字而已。”
在他滔滔不绝的时候，被他踹倒的女孩躺在湿冷的地面上，不停抽搐着。
胡桃在她身边半跪下来，挽起袖口，伸手，轻轻贴住了她的额头。
“啊，小姐，最好别接近她。”沃克很好心地提醒道，“不知道有什么病呢，小心传染给你啊。”
胡桃没理他，圣洁的翠光从她身上逸散出来，缓缓注入女孩体内。
“哦？是治愈类型的魔法，难道……你想要治好她吗？”沃克先是惊奇于胡桃的天赋，又因为她的异想天开笑出声来，“还是算了吧，别把魔力浪费在矿渣身上。从西境运出来的矿渣，全都是病秧子，根本治不好的。”
“什么‘矿渣’啊……”
希琳气得肩膀发抖，咬了咬嘴唇，怒视道，“他们和你一样都是人！你应该为这种行径感到羞耻！”
“随你怎么说，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沃克看了看天色，这似乎是场雷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他拍了拍膝盖，准备起身，“小姐，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的话，就为他们祈祷吧，祈祷能有个善心的主人买下他们。”
“人生在世，这就是命运啊。”
……
“等一下。”
始终沉默不言的琥珀突然开口，他看了看坐在地上，对周围一切已经失去感知能力的所谓“矿渣”们，又将目光投向诸葛炳。
“阿炳，我们的食物……还够吃多久？”
“再多五个人的话，肯定就不够了。”诸葛炳沉声道，“肉已经快吃完了，剩下，也就只有面包和水而已。”
“他们还是小孩子，再加上饿久了，胃也会缩小，吃不了那么多。”琥珀沉声道，“把我的那份均匀分给他们，可以撑多久？”
“一天，最多再顶六个小时吗，前提是你什么都不吃。”诸葛炳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你真的打算……”
“就当是为了我，帮帮他们吧，阿炳。”琥珀叹了口气，以从未有过的沉重语气恳求道，“很久之前，我也是奴隶。”
……
这种自爆黑历史式的请求，让诸葛炳无话可说。在如此沉痛的过去前，什么都可以不计较了，诸葛炳挑了挑眉毛，没再多问任何事，当即拿出一块金锭，丢给沃克。
“我要你的五个矿渣，一口价，没有手续。”
他半低下头，用客气，但不容置疑的口吻笑道，“看看他们这德行，细胳膊细腿儿的，估计也干不了什么重活。瘦的皮包骨头，要啥没啥，能卖出这个价位，你就烧高香吧。”
沃克懵住了，他的眼中划过一丝贪婪之色，随后，又像是被蛇咬了一样，赶紧将金锭甩开，摇头道，“哈哈哈，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这不是有缘分吗？有缘，你们看上了，就当送给你们，留个纪念。”
“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
“你不能走。”
简简单单四个字，从诸葛炳口中说出，有一种阴冷的刺痛感，把沃克生生钉在原地。
“生意嘛，没有你来我往，怎么能叫做生意，你说是吧？”
他慢悠悠地捡起金锭，脸上带笑，硬是塞到他手里。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