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清早,方旭等第五都的执戟甲士们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直到临行前的最后一刻,忽有中军传令官拍马赶来,“镇南侯曹军主大人有令,出兵计划有变,大军暂延缓三日后在出发,”话音刚落便绝尘而去,只留下营前空地中面面相觑的方旭一干人等。
原本大军出征这么郑重的事,忽遇中军大帐朝令夕改,一时让所有满腔热血的将士们无所适从,纷纷无心操练,颜都尉一看勉强为之,操练的效果也不好,干脆让大家各自回帐休息,整备衣甲器械,同时命令各旗长做好本部人马战前统计,只待三日后中军大帐将令传来,便立时整军出征。
事实上他们第二日便举行了更为隆重的出征誓师仪式,所有将士皆列阵在台前,点将台上群英荟萃,朝廷神策禁军大将壅结、渭东府亲命特使三公子曹子微、渭南郡新编第九十九军主将镇南侯曹腾虎、本部主将幢主曹晃及渭南郡郡守曹核携一应当地头面人物,皆亲临此地鼓舞士气,犒赏三军。
而后其等一一在点将台上发言,“南蛮人不过山里来的土鸡瓦狗,插标卖首之辈,我大乾王朝儿郎有何惧哉,今时机以至,我辈还不趁机摘来换取佳酿美酒更待何时?”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似乎小小山里来的南蛮人根本不值一提,又各自相互吹捧,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其后郡守曹核便指挥随从将其携带来的大量猪、羊、鸡、鸭等各种家禽,当场宰割烹饪,一坛坛美酒当场揭开封泥,然后一一分发到将士手中,一时军营马嘶人嚣热闹至极,连不善饮酒的方旭也一饮而尽,然后大快朵颐,难得高兴了一回。
大军聚首,人多势众,有道是蜚短流长,如此多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齐聚一地,很快军营中便谣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推杯换盏间,连方旭都知晓了很多关于此间大人物们的军政秘事,听说如今因为南蛮人联军攻打渭东大桥的屏障关隘虎牢关甚急,让渭东府这事实上的土皇帝府主曹彰威严扫地,其不但时刻面临南蛮人联军不断逼近老巢的威胁,还面临着来自中央朝廷日益严厉的斥责,不堪其扰之下,便勉强同意了由朝廷提出统领其部分边军的计划,也就是今日神策禁军大将壅结,会出现在渭东府边军点将台上的原因,而三公子曹子微、渭南郡守曹核的出现,便代表了渭东府当地这最大势力对其的点头认可,那么今后由壅结统帅全军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壅结本是一路跟随武王元帅梦星河南征至此的三大幢主之一,神策禁军驻安乐郡中第七军第二十一幢的主将,其人有本事也很有威望,他在第一次渭南城守城之战中身负重伤后,便不得不退守到后方的某地养伤,在渭南城被南蛮人联军占领之后,好在他及时出面,总算聚集了部分失散在外的禁军在身边,也由此成了如今中央朝廷在此地的最大倚仗,而此时由他出面负责解围虎牢关之危,便在合适不过了。
壅结在收到朝廷的明令诏书,及一封同时到达的密函之后,他行动的很快,兼之其人眼光毒辣,做事果断。当即便趁机索要渭南郡新编第九十九军和第七十七军的虎符大印,这是渭东府新近精心打造的两只边军,为此他还特意拉上三公子曹子微、渭南郡守曹核等人作陪,为的就是彻底掌控这两只边军为他所用,在紧急取消两只边军的各自袭扰南蛮人联军计划后,就连夜召集众将重新作出重大军事部署。
等到了第三日拂晓,驻地位于杉塘岭的第八幢大军便拔寨起营,而新组建用来解围虎牢关的大军便称为灭寇军,主要由新近整编完成的新九十九军、七十七军、和经过补充已有六千余人的神策禁军,外加大量临时征召的服役工匠、民夫等组成,他们对外号称20万大军,这也是渭东府短时间内在此地唯一能勉强组成的机动大军,统帅全军的大将自然是朝廷新封的灭寇将军壅结。
按照灭寇将军壅结的最新计划,新九十九军为灭寇军的前军先锋,装备最为精良的七十七军为中军,人数最为稀少的灭寇将军本部,神策禁军第七军二十一幢为压阵后军,三军约定时日从各自驻地分三路出发,最后到菽粟城所属的积石山附近集结。
这一次灭寇军能如此快顺利出行,体现了朝廷与地方势力亲密合作的效率,当夜大军作战方案一经确定,镇南候曹腾虎军主便快速作出了相应的行军部署,确定其所属的第三幢人马便是新九十九军的前军先锋,而方旭所在的第五都便是先锋中的先锋,当日便是他们第一个踏出了杉塘岭驻军营地。
而后大军一路走走停停,不知觉间已然半月有余,大军开拔之时尚有官道可行,他们的行军速度一日可达数十里,而当离南蛮人联军越近,他们的道路就越难行走,为了能出其不意的发起攻击,灭寇军全军选择钻进山林之中行军,以此躲避那些可能存在南蛮人联军斥候的地方。
山野行军极为不便,有时数万人的行军队伍,竟能蜿蜒长达百余里,所过之处不是山势险峻之所,便是树木茂盛之处,如此险地又谈何有道路可走,都是要靠自己遇山开路,遇水搭桥,还要时刻防范着有南蛮人偷袭,期间的辛苦可想而知。
而其中最为艰苦的便是军中地位最为低下的方旭这类丙等执戟甲士,行军途中遇山开路,遇水搭桥这类苦差事,无不落在了他们的头上,所以当他们悄无声息穿越重重山岭抵达菽粟城积石山时,作为先锋的他们无不衣衫褴褛,与城中终日乞讨的乞丐无异。
而沿着第五都执戟甲士们开辟出的行军道路,新九十九军的将士们用了整整三天才稀稀拉拉走出重重山岭,搭建好灭寇军攻击南蛮人联军的前线驻军营地,直到此时其余两路大军才陆续抵达此处聚集,当然他们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去,全然无大乾王朝官军应有的威严。
地图上标注为大蟒岭的地方,是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附近山峰此起彼伏,层峦叠嶂,其中不乏深山穷谷,是灭寇军出积石山营地攻击南蛮人联军的必经路线,到了这里离前线战场就不远了。
经过一番短暂的休整,如今灭寇军士气高涨。这天申时初刻,有大队人马沿着一条蜿蜒的干枯溪涧而行,溪涧早年经流水冲击而成,只是如今溪流改道才几近干枯,只留下了宽广的痕迹,两旁尽是高矮不一的山峰,作为全幢先锋的第五都执戟甲士们今日此行却是为了给大军探明前进的道路。
“贾大旗长你看这帮犯人们真是不知死活,一天天的啥事不干,净想着逃跑,可他们也不想好好想,军中为此专门给他们配属的行军督战队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专门为了弹压他们而存在的江湖高手吗?”他这话音刚落,旁边立时有人起哄道,“就是,就是,也不知道镇南候曹军主大人是怎么想的,军中一下子招这么多死囚犯人,难道就不怕他们战场上随时哗变吗?”
“就是,对于这一帮由犯人死囚、溃军、衙役、狱卒、民夫等临时组成的乌合之众,即使有我们这些大执戟甲士盯着,也不过聊聊数万人甲士而已,真的就凭我们这些人能冲破南蛮子联军的重重包围?也不知道那些大人们是怎么想的?”
“就是,就是……”
贾大旗长贾桂,膀大腰圆,面如赤金,两只毛拳,好似铜锤,是个久经战阵从渭南城撤回来的多年军武老卒,其人性格耿直脾气暴躁,“你们几个队长都给我住嘴,不跟着自己的队伍都围着我作甚?别以为这里远离军营大帐就可以肆意妄为,张嘴喷粪,这朝廷的军务大事又岂是你们几个小小队长可以谈论的,再说了,你们几个又是什么好鸟?大家不都是从前线溃退下来的残兵败将吗?又能比他们好到哪里去,还不都是第一个陪他们冲上去玩命的短命鬼,而且你看我们第四卫有几个不是戴罪立功之徒,一个曾经的甲等大执戟甲士而已,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贾大旗长这么一怒吼,顿时把他们几大队长说的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捧腹大笑,仍旧赖在他身边不走,作为多年跟随在贾大旗长身边的老兵,他们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很深的交情,这才能对贾大旗长的怒吼不以为意。
贾桂道:“好了,你们几个都别笑了,如今我们已经离南蛮人不远了,我看此地地势复杂,两岸高山尽可做伏兵之所,而且我们的行军队伍彼此间已经拉的很长了,你们赶紧回到各自的队伍,提醒他们要随时注意防范南蛮人的埋伏偷袭。”
原来这是他们离开灭寇军驻积石山营地的第五天了,离南蛮人最近出现的地方不过三天的路程,作为第三幢先锋的第四卫执戟甲士们行进的速度很快,响午十分就当先于大蟒岭要道扎下营寨,并派遣第四都、第五都执戟甲士们分左右继续探索大蟒岭外围地带,而后伺机扎下拱卫大寨的小营寨。
贾大旗长还待嘱咐两句,忽有传令官拍马赶来,“贾大旗长,前方探马回报,出了我们脚下这条溪涧,大家就已经走出大蟒岭群山了,颜都尉大人有令,天色渐晚,要你等加快行进脚步速与大人汇合,我们要在出口处择一高地扎下营寨,今晚我们就在那里过夜了,”而后越过众人,继续向殿后的第十旗队传达命令。
行进了一天的众执戟甲士们,一听终于要安营扎寨休息了,顿时无不欢声雀跃,人人争先恐后唯恐落后于人,纷纷各自施展手段前行,很快原本稀稀拉拉的行军队伍,就在这小小的溪涧中乱糟糟挤作一团。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最后转身离去的王猛子队长忽然回头说道,“啧啧,贾大旗长,你还别说,论行军打仗这些人就是些乌合之众,可你要看他们的个人能力可是厉害的很,就说我们第九旗队,如今修为和你一般厉害的就有不下十人,这以往搁在江湖上那都是小有威名的抱元境小高手,如今就这么乖乖听我等筑基初成的小队长使唤,这日子就跟做梦似的,尤其是我第三队中的方旭这小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我旗队第五高手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我看真较上劲,旗长你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小心他以后夺了你的旗长位置?”
贾大旗长听后莞尔一笑,不予置评,心道,“人家天赋高,我能有什么办法?”
乱糟糟挤成一团的众人中自然少不了方旭,只见他手提大铁斧大步跨越,其仗着修为深厚浑然不把同行的同袍放在眼里,往往一个跳跃就是一丈之远,很快他便超越了三位同袍,这是他们第五都的规矩,最先到达的人可以选择最轻松的活计,于是每次安营扎寨他们几个修为高深的人都最先到达。
经过这些时日方旭早已恢复了全部修为,经过这么段人不人鬼不鬼的经历,他的修为反而还有少许精进,在军营之中他们彼此之间自然少不了争勇斗狠,而经历过一次次挑衅他人与被他人挑衅,他为自己赢得了第九旗队中第五高手的称号,对此夜中偶尔也不无自得。
军营中从不缺英雄的故事,也不缺封王赐爵的传奇,在他们的逐渐影响下,一时方旭只觉的大丈夫就应该如此,打最硬的仗,骑最烈的马,舞最快的刀,娶最美的娇娘,跟他们这些人相处的久了,其眉宇间尽然罕见的多了一份英豪之气。
又连连越过有第九、第四高手之称的邓义府、陈春鹰,方旭心中暗暗腹诽道:“哼,第四高手也不过如此,”若非不想过分招摇,相信那位横行霸道自称是第九旗队第一高手的郭力,也难在自己手中占得丝毫便宜。
眼看从旗队中最后的位置奔到旗队中最靠前的位置,他甚至来不及高兴,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密集箭雨给打懵了。
嗖、嗖、嗖……,箭雨如蝗,同时伴随着大量巨石从天而降,砸在溪涧中砰砰作响,一时碎石乱飞,就算你侥幸躲过密集的箭雨、巨石,也砸的你鼻青脸肿。
摇身躲过劈面而来的三枝羽箭,方旭就被避无可避的第四枝羽箭当场射中胸口,紧接着人也被其蕴含的巨大劲力砸入地下。
所幸他一直随身穿着经由飞鱼捕头黄章大人要回来的赤火蟒宝甲,三阶赤火蟒宝甲非凡品,这才能幸免于难,然后一路连滚带爬的找到一处箭雨、滚落巨石伤不到的所在。
轰、轰,又传来两声犹如山崩地裂的惊天巨响,刹那间左右两岸的山峰便塌了小半,滚落的山石土木恰好截断了第五都执戟甲士们前后的归路,成了敌人的瓮中之鳖。
敌人只一轮箭雨,就让头一次面对埋伏袭击的他们如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浑然忘了反击,成了只会哭爹喊娘的可伶虫。
举目四望,溪涧内一片哀嚎遍野,毕竟他们可没有方旭身上这般救命宝甲,当不起这突如其来的箭雨、巨石,十余位当胸中箭的丙等执戟甲士早已没了动静,显然是活不成了,剩下的无不是在狼狈逃窜。
“敌袭,隐蔽,是南蛮猖兵在突袭我们,他们就在左岸的山上,组织反击,”一时干枯的溪涧中响起了各种刺耳的尖叫声。
而后有数人拔地而起,山上迎接他们的便是一轮极为猛烈的箭雨、巨石,把这些人一一打落回溪涧之中,原来这些人都是军中的通窍境大高手,危急关头,他们各自用修炼出的气血真身来吸引敌人的火力,只见他们落地后毫不畏惧,纷纷各施手段又复拔地而起,自然占据地利的敌人们对此毫不客气,纷纷痛下杀手,竭尽全力又把他们打落溪涧,如此往复跳跃攀登,从山上射向溪涧的箭雨、巨石便威力大减,没有了山上那些高手的刻意照顾,残存的第五都执戟甲士们纷纷捡回一条性命。
到这时零星散乱的箭雨、巨石已经奈何不了他们,连方旭都趁隙出手救下了数位同袍的性命,也知晓了山上敌人的实力同样参差不齐,不是个个都有射中他的那人厉害,不然的话他们第五都的执戟甲士们,今天恐怕都要出师未捷身先死,成为灭寇军中的笑话。
就在这时,混乱的溪涧中忽然响起了缓慢而又坚定的鼓声,咚、咚、咚……,鼓声响起,军令如山,传令官开始往来传达命令。
按照大乾王朝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的军令,大军出营作战,闻鼓不进者斩,一通鼓毕,还能动弹的执戟甲士们纷纷从各自藏身的地方靠近自己的队长,然后在队长的带领下靠近本旗的旗长大人。
很快二通鼓响起,各位旗长大人纷纷组织本部人马,抢占对已方有利的地势,利用简单的盾牌防御阵地与山上南蛮猖兵展开羽箭、飞石对射,到这时他们总算有了些许军武士卒的模样。
很快藏身在山上的南蛮猖兵也有了伤亡,原来这些被南蛮猖兵们围困在溪涧中的第五都执戟甲士们可不简单,虽然论行军打仗他们是不行,但论个人实力他们却是一个比一个强,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大有人在,要说他们各自的来历可谓是极度复杂,一言难尽,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皆有,临战逃兵、街巷泼皮浪汉、家族传人、门派弃徒、横行江湖的江洋大盗等等不一而足。
当然这里面也有方旭的战功,虽然敌我两者高下位置十分悬殊,他手中也没有弓箭与他们展开对射,但这并不妨碍他出手伤敌,身处溪涧困境之中他也有自己的办法,要知道他的武道修为可不浅,普通的石块在他手中不亚于精铁飞镖,原本普通的石块经他含怒出手,可谓是其速绝伦不可小觑,碗口粗的树都能被他轻易打断,这是他以自己所会的五虎断门刀与一个飞贼交换的飞蝗石绝技,虽然他修炼的时间尚短,尚且做不到百发百中,但两军交战准头反而是次要的,哪里人多往哪里扔就对了,总有倒霉蛋自己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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