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礼成

“太祖眼见神迹，登时拜倒，郑重承诺，必会世世代代，年年至忽汗海旁大祀木克木都力恩都里神，以感激神的救命之恩。见太祖答应后，三条水龙相继冲向太祖插入地面的赤月长刀，环绕洗炼片刻，赤月刀刀身之上，出现了几缕神秘的龙纹，蜿蜒曲折，至今未有人能解释那龙纹的含义。”韩元徽道。
“龙纹？”莫粦奇道。
“是啊，国史记载，木克木都力恩都里，古速慎语意为水龙神，而水龙神，乃是古速慎萨满教所崇奉的大神灵之一。所以作为水龙神分身的三条水龙洗炼了赤月长刀后，会有龙纹覆于刀身之上。”韩元徽解释道。
“你们速慎人的先王竟然有这样传奇般的经历？还真是不可思议呢。”莫粦啧啧称奇道。
“嘿！莫粦兄，实不相瞒，对于国史所载的这段有关太祖的神异之事，徽是不怎么相信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在我看来，所谓狂风大作，水柱冲天而起，或许是有的，以我所读中土天象杂记所知，此等水柱螺旋着冲天而上，仿若被上天吸走的现象，在天象中被称为苍龙吸水，乃是一种天地运转的自变现象，且多出于浩瀚的大海之上，但却并不能说，这种天象就一定不会出现在大湖大江之上，苍龙吸水天象当年出现在忽汗湖面，可能也是数十年一遇的奇观吧。至于水龙神分身显灵，相助太祖大破追兵，则极有可能是太祖称王时的内在需要，遍览史书，自古称王称帝者，有哪个没有一段神异的经历呢，这种经历，多半也是为其称王称帝作铺垫、准备罢了。”韩元徽压低了声音道。毕竟，他现在是在与莫粦谈论有关太祖的神异之事，即便他出身韩氏，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那你的意思是，水龙神之事有可能是假的，但你们太祖大王遇苍龙吸水天象，并在忽汗湖畔大破追兵是真的了？”莫粦悄声道。
“多半是！总之，太祖与忽汗湖结缘非浅，前有在此遇冶摩炼，得赤月长刀，后有在此大破联军追兵，我猜想在太祖的心中，恐怕早就将忽汗湖当做神湖、圣湖了吧？也正因此，才有了太祖借助水龙神大祭忽汗湖的礼仪。”韩元徽微叹道。
“藏锋你刚才说，水龙神命你们的太祖大王年年至忽汗湖祭拜、不可懈怠，但现在，为何这大祀又是十年才有一次了呢？”莫粦点了点头，旋即再度发问道。
“初时，太祖确是每年都携带赤月长刀和丰厚的祭品大祭忽汗湖，甚至太祖在大破海北、伯咄、率宾、按出虎、白山五部联军、又耗费数年渐次吞并这五部建国后，直接就将忽汗湖周围方圆十里之地彻底封锁了起来，下令上至贵族、下至百姓，尽皆不可在忽汗湖周边狩猎，更不可捕捞湖中鱼虾，违者无论贵贱，全都处以灭族之罪。建国初年，我国礼制简陋，尚且保留着部落萨满祭祀的遗风，对于忽汗湖大祀，流程也相对简单，并未兴师动众、兴建祭台以祭，每到大祀之时，只是太祖率群臣亲往，将选出的诸多人祭、金银沉于湖底罢了。”韩元徽道。
“人祭？你们太祖是用活人当祭品的？”莫粦皱眉道。
“是啊，建国之初，我国少习中土礼仪教化，部落蛮野风俗尚在，人祭在当时并不稀奇，现今想来，确是太过残忍了。”韩元徽摇头叹道。
“后来呢？”莫粦轻声道。
“太祖在位末年，有中土逃来的文士李浩，逐渐得到了太祖的宠任，他看到每年太祖祭祀忽汗湖，礼制颇为简陋，便向太祖介绍了中土祭祀的礼仪，按中土襄朝所定祀礼：昊天上帝、五方帝、皇地祇、神州及宗庙为大祀，社稷、日月星辰、先代帝王、岳镇海渎、帝社、先蚕、释奠为中祀，司中、司命、风伯、雨师、诸星、山林川泽之属为小祀，李浩深知水龙神乃速慎人崇奉的大神之一，遂结合我速慎人的神灵崇拜，劝说太祖，水龙神亦是昊天上帝的化身之一，祭祀它，当用大祀，而祀昊天上帝，就非得建立寰丘祭台，制定斋戒、出行、祭品、祭器、鼓乐等一套完备的礼仪不可。其实，在徽看来，当时李浩之所以劝说太祖按中土礼制祭祀忽汗湖，实则也是想潜移默化的影响速慎人古老的祭祀传统，想要以此为缺口，加快速慎人夏化的进程。”
“太祖即已称王，自身也愿意向中土的帝王看齐，以期逐渐消除世间他国对我国乃蛮夷之邦的印象，遂欣然接受了李浩重新制定忽汗湖大祀礼仪的建言。开始大兴土木，发徭役数万，在忽汗湖南岸兴建龙虎寰丘（因忽汗湖有水龙神，而太祖骨相为虎骨，故祭台被命名为龙虎），命匠作局各以金、银、铜、陶制作祭器，自此以后，忽汗湖大祀礼制愈加完备，但唯一不变的，便是太祖人祭的决心，因为太祖始终认为，人乃万物灵长，没有什么祭品是比活人更高贵，更显出祭祀诚心的了。”韩元徽道。
活人祭祀，老家伙还真是衡心不改！又制定什么斋戒、出行、祭品、祭器、鼓乐一套套的礼仪，如此繁琐复杂，年年来上一回，必然资耗众多，真是奢侈啊。想来还是我们铁炎人更为质朴，祭腾格里，就在毡帐前树立上一根神竿，挂上干净的肉，洒马奶酒，在大萨满的带领下对天祝祷而已。至于祭祖，就烧饭祭祀，掘地挖出大坑，将先祖喜爱的战马、弯刀、弓箭、奶酒皮囊抛于坑中焚烧，远远不像速慎人用活人祭祀来的血腥残忍啊，莫粦心道。
他这边心中想着，那边便听韩元徽续言道：“后来太祖薨背，太宗继位，忽汗湖大祀之礼一应如故，太宗薨后，世宗继位，大兴中土教化，我国夏化革新由此而始。便有御史谏言世宗：言及忽汗湖大祀年年大举，资耗靡费，每年大祀前准备尤为繁琐，需重制诸多金银祭器，且需发徭役，征集工匠、民夫将龙虎寰丘修缮一新，为防祭台被忽汗湖畔出没的野兽损坏，又需发禁军数百常年驻守看护祭台，而每每王驾出行往祭前，又要提前命京都府杂役、百姓整修、清洁沿途道路，活人祭祀则更为残忍，有伤天和。大祀年年举行，不仅百姓苦不堪言，就连上层的骨相贵族也深感疲累。世宗仁厚，有感于我国百姓为大祀而困苦，遂接受了御史的谏言，正式将忽汗湖大祀由年年大举改为了十年一祀，且改大祀之日于七月十四，即中土所谓中元节之日，并废除了人祭，改为牲祭。自那之后直到如今，忽汗湖大祀十年一举终于成为了我国之定制，再未更改过了。”
“十年一祀忽汗湖，期间居然有这么多的典故和往事啊。”莫粦终于明白了这忽汗湖大祀的来龙去脉，了然的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