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戊辰夜,赵王司马伦府上的一间密室里,司马伦忧心忡忡地坐在上首,司马虔坐在左侧,面无表情。两个人都不说话。门忽然被轻轻地推开,孙秀闪身进来,还没坐好,司马伦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孙秀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嘴里喃喃道:“奇怪。”
司马伦又追问道:“人都见着了吗?”
孙秀这才恍然而醒,回应道:“其他人都见着了,只有左卫营的司马雅和许超托病不见。而且,听左卫营的人说,今天突然命令淮南王暂时接掌左卫营,代替休病在家的清河王。左卫营已经增派了士卒,加强各宫门守卫。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司马伦面露恐惧之色,有气无力地说:“俊忠,此事如果没有左卫营配合,势难成功;要不我们先缓一缓看看情况?或者干脆躲在后面,让这伙军将们瞎折腾去算了。”
孙秀闻言,立即抗声应道:“明公差矣,我们现在已经是骑虎之势,怎么可能中途跳下?皇后**刚狠,殿下所熟知,一旦事有不虞,岂有周全之理?大司马汝南王无罪犹不免见杀,且诛及诸子,何况受牵连而获罪之人?遇小挫而退缩,非大丈夫所为。明公仗义而除奸,必有鬼神庇佑,何须多虑?”
司马虔也从旁附和道:“阿父勿忧!以皇后之天性,若是有人出首告发,我等早已身陷囹圄。此必是张华、裴頠探得风声,略加戒备。司马雅、许超曾宿卫东宫,瞻前顾后,欲悔其谋而已。右卫营锐士数千,如果准备得当,突然发难,破门入宫,并非难事;再加上宫中又有接应,此事万无一失。阿父宜早下决心,不可犹豫失机。”
司马伦这才振作了一点,他想了想,说道:“这个事起突然,我们的计划也得略加调整。淮南王勇健绝伦,左卫营也是兵强将悍,如果真的冲突起来,我们也不见得有十分的把握。我看计划可以稍稍的推迟一下,待我找个机会将淮南王打发到城外去,我们才好动手。”
司马虔兴奋地拍了一下手,说道:“推迟一下应无大碍,也正好可以减少麻烦。”
司马伦看着孙秀坐在一边,一副因沉思而显得心不在焉的模样,问道:“俊忠,你意如何?”
孙秀抬起头,看着司马伦,半晌,忽然问道:“殿下奋不顾身,起兵除奸,难道真是为了扶太子复位吗?”
司马伦既吃惊又疑惑,回应道:“孤举义旗、兴义师,打出的旗号就是:废皇后、迎太子。如果不拥护太子复位,禁军中怎么会有人追随我们?”
孙秀双目炯炯,深思熟虑道:“殿下深明大义,不愧为国家柱石。我等卑微之人却实在惭愧得很,追随明公,不过是为了富贵功名,以显于人前,而荫及身后罢了。据我的了解,皇太子为人谦和下士,不吝钱财,处事明敏干练,极有主见。所以东宫文武僚属,都怀其恩惠,而乐为所用。现在大王首倡大义,迎回太子;太子正位之初,自然心怀感激。不过,朝野上下尽人皆知,殿下一向善事皇后,亲近贾、郭,甚至有传言说,皇后谋废太子,殿下亦有参与。如此一来,不免三人成虎。太子会以为,殿下此举不过是为了迎合朝野人心,所以反覆无常,以求得保身免祸而已。这样一来,太子对殿下的感激之情,便会被怨恨和厌烦所取代;如果再有人从中构陷,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问题。我等陨身不顾,助大王成义举,最终却可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岂不痛哉!”
司马伦听完,不自觉就沁出冷汗来,往前挪了挪身体,哭丧着脸说道:“俊忠,何不早出此言?现在该怎么办?”
孙秀面色一冷,恶狠狠地说:“事已至此,便顾不得其它了。我看干脆将计划彻底推迟。殿下明日便可进宫朝见皇后,告诉她,听说禁军各营都有将校相互串联,图谋废掉皇后,迎回太子,要她早做准备;我再于洛阳城中散布些流言蜚语,说有人前往许昌,只等洛阳的消息,便一举救出太子,护送回东宫。皇后宫中常有侍女微服出宫打探情报,得到这一消息,必定会回去汇报。此事捕风捉影,如果派廷尉御史去追查,就算兴师动众,也未必能查出个结果来。以皇后的秉性,定会采取最为简便快捷的策略……”孙秀打住了话头,看了一眼司马伦父子。
司马伦微微张着嘴,面有不忍之色;司马虔却不禁要笑出来了,他拍了一下手,失声叫道:“孙长史真不愧为阿父府中的智囊啊!这样一来,我们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皇后是自掘坟墓,怨不得别人。太子一死,禁军的情绪就更容易调动了,连司马雅和许超都不用担心了。”
孙秀看着司马伦,冷静地说:“此事关系到身家性命,富贵前程,大王切不可有妇人之仁啊!”
司马伦略略地叹了叹气,喃喃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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