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寒门女孩

“陆文君离开你，是因为她的生活真的有困难，她一再对我说，父母就指望着她改变贫困的状况，过上小康的日子。跟着你那等于长期处于温饱线下，跟着燕小鸣等于跑步进入小康社会，你说陆文君那么爱父母，爱弟弟妹妹，她会选择谁呢？”张梦妮一句句劝李海豹。
李海豹不满：“我膈应，我还是难受，你说一姑娘早上还说要把自己交给我，下午就去见别的对象去了，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让我不能忍受。”张梦妮玩着掌上的PSP，但笑不语。
“人家都说陆文君找了燕小鸣那么个人，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那怎么不让我牛粪一回呀？这年头当牛粪都得排队领号。”李海豹半认真半不在乎的抱怨，张梦妮打着PSP上的足球游戏，忍不住嗤嗤笑：“刚刚找到工作的牛粪先生，我仅代表我自己这朵爬不上墙的喇叭花，问你，咱们去陆文君家一趟吧？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我有地址，我俩一起找她谈，了结这件事。”
在到陆文君家楼下钱，李海豹出钱买了一小箱牛奶：“这牛奶说是什么顶级精品，我看人过年都送这个，陆文君家弟弟妹妹多，给他们补充点营养，比什么补脑液实在。”张梦妮左右看看：“离这么远，才能买到像样的东西，那一片房子里人特多，但是连家大点的店都没。”
贫穷。这是那几栋大板楼给他们留下的最初、也是唯一印象。楼道里都是杂物，没有灯，这是大白天，依然昏暗。污物，鱼的内脏和血水，菜叶和煤块，破烂的自行车，有孩子在地上涂抹石灰浆。求职社的合租屋与之相比，恍若天宫。“陆文君真的不容易。”不知谁感叹。
有人很羡慕但不友好的打量他们。隐隐可以听见那敞开的门户里，有人在因为一局麻将五分钱的输赢破口大骂。“这家吗？”李海豹有些疑惑，这样的房子里确认人家很不容易。张梦妮指着门上的穗子：“就是，就是这家！这穗子是我和文君一起去买的，那是大前年的事。”
大前年，到现在居然还没换。李海豹这么想着，敲了门。而应门的却不是陆文君，有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站在门口：“你们找谁？”隔着门的男孩眼神怯生而警惕。“你姐姐陆文君在吗？我们是来找她的，能让我们进去吗？”张梦妮尽量尽量保持着温和的语调，男孩点头：“姐姐被她男朋友接走了，你们是她的朋友就进来吧。”这对长得好看的青年，让男孩放松了些。
“男朋友，男朋友，姐姐的男朋友！”另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女孩满屋跑着嚷，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孩提到有关爱情的事情那么兴奋。“回去回去，你懂什么。”小男孩微微低着头：“我叫陆文博，爸爸妈妈奶奶都出去了，你们坐着吧，我还要写作业呢。”说着就进屋了。
房子里倒是有电视，十八寸彩色，在旧电器市场上连五十块都不值。至于空调微波炉吸尘器那些，就完全不必指望在这里看到了。“有客人来了！”听见这声音，李海豹以为是陆文君回来，迎接出去，看到的却是一名样貌极老的男子。“你是……”对方似乎在回想，“你是李海豹！贵客贵客！文博，文心，快去在枕头里拿三十块钱，买点炸鸡翅回来！快去快去！”
“叔叔，这哪成……”李海豹这次不是客气，他知道这三十块钱可能对陆家很重要。但文博和文心已经欢呼着冲出门去，他们一定很久没吃到这些了。“这牛奶，哎呀，李海豹真是好人，这个牛奶太贵了……李海豹哪，叔叔是粗人，说话你不要生气。我们给陆文君找的燕小鸣，真他妈看走了眼！他有钱，但是来的不正道！我们虽然穷，但女儿跟着他实在太丢人了！”
“燕小鸣我认识，我大学同学，这人就这样，钻营赚钱方面是金华火腿，道德品质方面就是酥鱼骨头。”李海豹很看不起燕小鸣，不惜在任何人面前诋毁他。“这人确实不怎么样，”陆父陆善军点了烟，打算闷头抽两口，但一看张梦妮在这儿，赶快讪笑着给灭了，“女儿跟错了人。”
“我不能再让女儿跟错人了！付燕子当初跟了我，现在天天哭着骂我没用，过去的同事不是升了官，就是发了财，住的地方就叫什么汉水龙庭，富豪花园，你说我怎么就是受穷命啊！”他说着，真个就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陆善军用那不太干净的汗背心擦拭。
“穷就穷，到时候我跟着咱们女儿，我跟着你死了也是饿死鬼！”门外是穿着俗艳的陆母付燕子，脚步蹒跚的奶奶也慢慢跟着挪进来。“哎呀，李海豹！我们千盼万盼，就等你这么一个女婿！”她说话既无礼貌，也不懂得客气文雅，仅有的一点庸俗心思都暴露无遗。
付燕子拉住李海豹的胳膊就说个没完。张梦妮并没有生气嫉妒，只是很安静的在所有人背后，冲李海豹摇着头，示意他不要答应。“下面的几个孩子读书要钱，奶奶看病要钱，我们没有门路，不能给文君找好工作，只求她找个好男人！李海豹，我们文君又漂亮，又能干，还是大学生，娶了她，生儿育女柴米油盐她都行，人又老实，没有外心，我们全家都指望你！”
李海豹和张梦妮这次来，就是打算把事情都和陆文君摊明。原因之一，是李海豹一心要和张梦妮在一起，但也有部分原因，是觉得陆文君和燕小鸣一块，有所依靠，不必担心。现在，陆家对燕小鸣印象变坏，急于拉李海豹做女婿，让全家摆脱穷日子，李海豹和张梦妮又没法直接对陆文君说了断了。
“我真心觉得你是好姑娘，虽然脾气大，但是不虚荣不势利，通情达理，敢爱敢恨，而且还很深情。”林锐在淼淼的建议下来街头花园咖啡馆修改简历，留下的远帆这样评价吴窈窕。
“敢爱，很多人一生多少都做到过那么一两次，但是敢恨，有的人一辈子一次也不敢。李海豹告诉了我，你对林锐父母发脾气的事。我一点不觉得这是不敬长辈，我觉得这是你最可爱的地方。”远帆开起了玩笑，“吴窈窕你是个小女王，林锐要得到你，他有义务努力。想要娶女王，自己就算不是皇帝，也得是个大将军什么的吧。女孩子眼光高点，是正确的事情。”
“我眼光不高，能看上你就是明证！”吴窈窕朝邻桌的林锐喊了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小善良小庸俗，挺好的。有时候我真羡慕林锐，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恨的人。但是当他说，想到世界上那么多饥饿儿童，那么多战乱流离，人世间有那么多纷争误解，我国有那么多为富不仁，就义愤填膺，满心悲凉，有良心的人怎么工作的下去呢！那个时候，我真觉得他可爱，一个不爱工作的男人才是一个真实的人，我爱他的俗，他的纯真。”
贫民窟内。付燕子注意到张梦妮。她鄙弃、不友好，翻着眼问：“你谁啊？”李海豹不知怎么回答。张梦妮拉过他：“我是他表妹，暑假过了就回国外。”她不喜欢付燕子，但这是个除了女儿别无依傍的女人，可恨，但更可怜。她绝对不愿在这时刺激她。要是吴窈窕，肯定开骂了。
“妈，我们回来了！”这是陆文君的声音！很显然，随后而来的还有燕小鸣。“哟！文君回来了！”之前对燕小鸣百般热情的陆家人开始冷落他，只招呼自己女儿。“李海豹来了！还有，这是他表妹，外国回来的！”陆文君正在疑惑“表妹？”进屋却看见张梦妮微笑着向自己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