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伏龙江畔。
朔风呼啸,卷起江面层层积雪,把这天下裹挟成一片苍茫混沌。
待漫天雪雾飘零落定,江面上荡悠悠划过一叶扁舟,船首一人如老僧入定,草笠蓑衣,手执长竿,仿佛这苍茫混沌的天下与他并无半点干系。
“天地苍茫,世事难料,也不知这雪几时停了。”船内一人忽然说道。
“待他停时,他便停了。”这声音甫一出口便被风雪吹散在天地间,仿佛从四面八方钻入那顶破烂的船篷。
“北境战火不休,苍狼铁骑攻势愈烈,尚不知鹿死谁手。”
蓑衣人无言。
“前日哨探来报,星罗岛那位阎罗终究起兵了,只怕不日便可列阵于望海州下。”
蓑衣人亦无言。
“天下如棋局,你我亦不过是这局中棋子罢了。”
“世间皆是局中人,唯有一人为看客。”蓑衣人手中的长竿兀地一颤,冰冷的江面荡起层层涟漪,他冷冷说道:“若要破此困局,非要此人执棋不可。”
“此人是谁?”
“沧海楼,陈亢。”
船内之人似是讶异道:“陈亢今年不过二十有四,纵是沧海楼手眼通天、算无遗策,未免还是过于稚嫩了罢。”
蓑衣人说道:“以你之意,何人可执棋?”
“紫禁宫主乔岳苍,乃六州第一势力之魁首,掌法冠武林,宾朋遍天下。或可执棋?”
蓑衣人摇了摇头。
“青龙帮龙首薄云天,以侠名传布四海,帮众虽少却各怀绝技,更兼有一柄宝刀‘迦楼罗’。或可执棋?”
蓑衣人又摇了摇头,说道:“天下有九大势力,彼此之间虽相安无事,却在暗中自有较量,只会互相掣肘——他们谁也做不了执棋者。”
“非陈亢不可?”
“非陈亢不可。”
“哎。”
“万剑阁现今如何?”
船内之人一愣,似是没料到蓑衣人突然转变话锋,片刻说道:“昨日哨探来报,云间州流言渐趋平息,有欧阳阁主亲自坐镇,应是无妨。”
“果然好计。”
“好计?”
“你可记得旬日前是怎样光景?”
“旬日前天下流言汹汹,万剑阁几有为人言淹没之势。”
蓑衣人轻叹一声,说道:“能在旬日间平息汹汹流言,又不为天下人所知,还不足以执此棋局么?”
船内之人惊呼道:“难道出此计策之人便是陈亢?”
蓑衣人无言。
船内之人慨然说道:“若有机缘,定要会一会这位陈玄野。”
蓑衣人说道:“待有机缘,便是机缘。”这声音再度被风雪吹散于天地间,缥缈不见了。
“咕咕——”一只白鸽扑棱棱落在船篷。
自船篷中探出一只雪白纤细的手——这只手比漫天飞雪还白之三分——从白鸽左腿上解下一卷绢帛,白鸽便又扑棱棱飞向远方去了。
“赤天雷与蒙烈死了。”
“哦。”
“两人于镇远关前激斗一百合,双双毙命。”
“性情暴躁,刚而易折,便有此结果。”
“赤天雷虽然暴躁,却也是一位难得的猛将,不知镇远关还能支撑多久。”
蓑衣人不再说话,仿佛已是老僧入定,船内之人也不再多问。这一叶扁舟在江面上荡悠悠,就像天下这局棋势一般前路未卜。
赤天雷与蒙烈死了。
两人在关前激斗一百合。斗到兴起之时,蒙烈扬起长槊劈面砸落,赤天雷也不招架,铁锤平举直扫前胸,竟双双殒命于雪原之上。
司马嘉齐闻报势如疯虎,镇远长刀招招搏命不留余地,一刀劈碎两面盾牌,借势而上连这两名敌军也一并斩为两段。正准备恶狠狠挥刀扑入敌阵,忽听见城外响起一阵悠扬沉邃的号角声。
金银浮陀听到这阵号角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旋即脸色涨地通红如血,不甘心地撤身到垛口嘶吼道:“撤军!快撤军!”
军令难违,这阵号角声正是北境的撤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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