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再见维克托（下）

深吸一口气，我就看见了色彩斑斓的光在它的胸口蔓延，在那些星球之间，越来越多的那种彩光开始冒出来，逐渐让维克托辽阔的身体发生变化。
我想，这应该就是维克托所说的终结之时刻。
它已经没法再说话了，我也一样，不再言语。
这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因为它包含着维克托，而我那么久了，在得以再次见到维克托，我本该有很多话要对它才对，但是我并没有说太多话，我变成了聆听者，一个无话可说的聆听者，我在那之后，才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说话，因为它对我无所不知，而我对它则知之甚少，所以，我理应去聆听，而不是去剥夺那种主观意识，我拥有的东西，远不够让我一直保持那种主观意识。
我看着它，它看着我，至此，我才算明白了它经历过什么。
对于我而言的生命，只不过是它做的一个梦，因为那些梦太真实了，所以它留恋着梦的世界。
它为什么执意要亡，原因我们都清楚，无论是哪一种生命的回归，都会让它尝到生命世界的甜美，它被困在这，是阿方索以及那些先驱者们的阴谋，它只要一直存在于此，那么围绕在它周围的世界就将陷入永无止境的死寂，所以它需要这次终结，以达到自我释放的目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唯独我是悲伤的，是无法得到释放的。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忽然明白了，当时安娜打开异界大门的时候，它为什么没有离去，它当时站在门前，看着我，一定是觉得我很熟悉，然后就认出了我，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在我进入这个空间之后，被它排斥的原因，它知道这个结果，如果我真的见到了它，如果我真的得知了关于维克托的真相，那么我也就将不再拥有继续下去的力量。
这让我记起来一个暗淡的故事，为什么我们会相遇呢？那从来都不是他的选择，而是我的莽撞，撞出了那片世界。
那是我和劳拉流落到亚西的时候，劳拉很累了，所以她没有管我，哪怕我饿极了，她也不在我身边，所以我做一件坏事，我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伸进了维克托的酒馆里，一次又一次的偷取了那些客人饭菜。
很快我就被一位客人发现并抓获了，只有这个时候劳拉才很不情愿的出现在了我的身旁，我当然是被指责了谩骂了，当我以为自己会招致大人们残酷的惩罚的时候，维克托却忽然哭了起来，然后抱住了劳拉。
“我知道，这一定很辛苦，你也一定尽力了。”他对劳拉说。
为什么他会那么做，那时的我并不了解，只是一朵温热的花苞，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落在了我黑漆漆的心底，所以我仍会记得感谢劳拉。
不过，回顾我的一生，究其所爱，其实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就只有维克托这一个存在，我并不对此加以掩饰或者思虑。
我想我会是一个信仰神明的人，因为我一直都在崇拜着维克托，我以他的英勇为榜样，以他的迷惘为困惑，如今，他就要陨落在我的眼前了，我的世界会因此迎来怎样的改变呢？
我无从知晓，正如我进入这个灰烬王国时，原以为自己是有目的的，但是，在深入这个荒芜国度的时候，我却发现自己一无所知，毫无目的。
很快，维克托的形象就也消失了，那些绚烂的彩光成为了我眼前的所有，他走了，永远的离去了，没有痛苦的悲鸣，也没有绝望的叹息，相反，他走的是那么……阳光。
它的终结是一种我前所未见过的绚烂，那些光刺痛着整个空间，刺痛着我的眼睛，哪怕是星神玉也无法再庇护我，甚至星神玉还主动的选择了逃进我的身体里，以寻求庇护。
眼泪是不自主的流下的，我的内心的确感到了悲伤，确切的说，是感到了苍凉，但这并不足以让我落泪，那我为什么会流泪呢？还是因为这些绚烂的光，我无法再承受了，就如我之前一次次的晕厥一样，在这个国度里，每一种光芒都会让我难以承受，都会让我陷入晕厥。
这一次，在我抱有很大希望，希望着自己能以晕厥作为这次事件的结尾的时候，我没能晕过去，我保持着清醒，匪夷所思的清醒，难道是之前的经历让我有了一定的抵抗力吗？
噢~，这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无法再目睹那些璀璨光芒的我，拼了命的捂住了眼睛，只是哪怕在我手掌遮蔽的黑暗中，我也能看到那些光芒，正如人类的眼睛永远都在看着某物一样，眼帘只是人类在光明和黑暗中，主动的选择，如今的我，主动选择了黑暗，外界却强加给了我光明。
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在我的眼泪几乎要流淌成河的时候，一片黑暗蓦然的出现在了我的视界里，包裹住了我，让那些光芒变得朦胧变得模糊，变得不再充满刺激性。
痛苦是戛然而止的，甚至让我放下了双手，睁开了眼睛。
于一片浩瀚的宇宙中，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一个温柔朦胧的宇宙，一个人类的美梦。
我在睡梦里吗？我想并不是，如果真的是，那我也是沉浸在了他的梦里。在他无数次想要告诉我的梦里，在人类的梦里，在这个关于宇宙的梦里，生命是意外之物，更是意外之喜，还是他，维克托啊，我那位真正意义上的父亲，他于无尽死寂的黑暗中，又于绚烂可怕的光明中，为我睁开了那双人类的眼睛。
星神玉再次从我的身体里冒了出来，拖着一条斑斓的尾巴，在我的周围转悠着，自由自在，就好像回到了它原本的世界，在那个属于它的宇宙里遨游一样。
光与暗、实与虚，再次在我的眼前交替轮转，这是第三次，这是第三次我目睹了宇宙之容。
只有这一次里，我的内心不再惶恐，我的视野也不再狭窄，我的内心也不再有任何防御，就像在那片黑暗的夜空下，我在维克托的周围，肆意的游玩一样，这一次，在维克托带给我的最后的保护里，我在这样的宇宙中，终于看到了隐藏在其中的奥义，那就是无穷的吸引和无穷的排斥，最终达成的一种玄妙的平衡，在这个平衡的中心点，生命流转长存、生生不息。
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第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身体里，它轻快的游走在我的肢体间，让我的身体变得通明，让那些星光得以浮现，我仿佛成了一片镜子，终于得以映衬浩瀚星空。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灵魂已经脱离了我的肉体，和星神玉一起，轻快的在这个宇宙里遨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