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妈可能觉得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便也敲起了燕子的门，说：“燕子啊！你看你爸和你弟都这样了，你就出来见见他们。这说一千道一万，你爸以前做的再不对，现在都给你跪下了，怎么着你也该出来见见。再说了，这哪有老爸给子女下跪的，这要是说出去，无论怎样讲，这都是你的不对。”
“我说过，两天以后我自然会出来。”一阵之后，里面传出声音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妈急的也跺起了脚来，“你说你现在要是十几岁，这我也能理解，可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也一点事都不懂呢，你怎么能一直让你爸和你弟这样跪着呢。”
“妈，你就让他把他最想说的话说出来，说不定我不但会出来，并且还会认他这个爸，当以前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燕子站在门后说，“要是他们想一直这样跪着，那就一直这样跪着吧！反正我从小也没爸也没妈，也没了疼爱。这什么叫做怜悯之心，疼爱之心，同情之心，我是一点都不懂得的。况且我还没有什么文化，连一天的学都没有上过，不懂得什么叫做无情无义不知廉耻，什么又叫做六亲不认忤逆犯上。我这心呐，早就变的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一心只惦记着老爸远道而来之后，给我带来多少嫁妆钱。可是他呢，打进门之后就竟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对于我的嫁妆却只字不提，真是叫人心寒呐！”
“女儿啊！”燕子爸将头靠在门上说，“咱们村里根本就没有嫁妆这一说，从来都没有这个规矩。咱们这是北方，又不是南方，只有彩礼钱，不曾有过嫁妆钱啊！”
“好吧！”燕子抽泣了一声，“既然是这样，那你说我不到两岁时你就走了，那么我现在都快二十三岁的人了，你是不是该给我弥补点生活费。我不多要，一天就算上十块吧，你给我二十年的就成。”
“女儿啊！你怎么和爸在这里无理取闹了起来了呢？”燕子爸抬起头，摊开双手说，“我没有养你，但你奶奶一直在养你啊！她是我妈，我养你和她养你不都是一样的吗？”
“那我这个生活费也不要了，”燕子吸溜一下鼻子说，“那就只给我点伙食费，就当是把我以前没有吃到的东西补上。一天给你算是五块钱就成，也算上二十年。”
“不管吃什么，你现在不也长大了吗？人嘛，吃什么不都是吃，我小时候吃的可比你差多了，也没有问你奶奶要伙食费啊！”
“可是你和别人吃的都是一样的，而我，旁边的邻居吃肉吃青菜的时候，我还在山上挖野菜吃。”说到这时燕子哽咽住了，停顿了片刻之后又接着说：“弟弟，你吃过黑心菜（荠菜）吗？”
自强听了他姐姐的话后，摇了摇头，说：“没吃过，我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那你吃过苦苦菜（苣荬菜）和蚂蚱菜（马齿苋）吗？苦苦菜吃起来有点苦，而且还能从身上挤出牛奶来；蚂蚱菜虽不苦，但是有点酸，不过比我挖到的其他的野菜要好吃多了。”
“我没吃过，”自强又摇着头说，“我连你说的这些野菜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那里没有野菜，也没有山，也没有地，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那你从小到大都吃的是什么？”
“很小的时候吃的什么我忘记了，但自从我记事起的时候，就是米饭啊菜啊，肉啊之类的东西。什么橘子啊苹果之类的也经常吃。别人家不都是这样吃的吗？”
“嗯，别人家应该差不多也是这样吃的。那你吃过茶桃、蛇蛋果（蛇麃）、野葡萄吗？”
“没有，也没听说过。”自强用和之前一样的言行举止说。
“你给他说这些，他怎可能知道呢？他又没有在农村待过，别说这些东西，他估计连狗尿苔长啥样也不知道。”燕子爸说，“你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让爸知道，我以前有多么对不起你。爸现在也知道错了，这不专门跑来给你道歉来了吗？我们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好好说会儿话不行吗？你难道非要这么不待见你爸我吗？”
“那你把你现在最想说给我听的话说出来，要是我觉的你说的非常的不错，也非常的在理———和我之前说的一样，我不但会出来认你这个老爸，而且也不再和你提嫁妆钱。你好好想想，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要是三分钟之后，你依然是说些女儿长女儿短的话，就别怪我冷漠无情，把你不当回事了。”
燕子爸听完燕子的话后，沉默了几秒，然后就拿手浑身上下的摸烟，而他的烟一直都在茶几上放着。爸看到这情形，就从茶几上拿过烟，给他递了一根，然后又给他把火点上。
燕子爸吸了几口烟，一只手半掩着脸，身体靠在门上，约莫过了一分钟的时间，他才开口说：“巧儿。（燕子的小名。燕子是燕子的奶奶后来给取的，说就算是鸟儿也应该有一种归类。北方的一些地区，称‘鸟’为‘巧儿’）爸以前是年少轻狂不懂事，没有顾忌到你和你奶奶的感受，说实话，也做了不少糊涂事情。你妈生下你之后一走了之后，我就想出去看能不能把她给寻回来。这家里如果没有女人，怎么能成呢吗？你打小就粘你妈，根本就不理视（不理）我，天天就知道在那儿苦，我看着你那样嚎，心里真是烦的要死。可是我出去找了她一年多，也没有找见她。后来我就在兰州打工，结果就碰上了自强他妈，没多久她就怀上自强了———我想回来，可是她死活都不肯让我回来。说我前脚走，她后脚就跳楼自杀。这是一尸两命啊！说实话，当时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毕竟我这人也不咋样，好不容易有个人这样依赖我，我着实也是忍不下心走。
“这一晃七八年就过去了，自强也上了学。我这时候就打算回来，看你和你奶奶过的咋样，要是不行的话就把你们接过去和我们一起生活。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自强他妈还是不让我走，说我既然能抛下你和你奶奶这么长的时间，也就能抛下她不管。你说，这是她不讲道理，还是我不讲道理，我当初还不是因为她才留下来的吗?时间一晃又好几年过去了，到这时候，说实话，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回来了。这让别人知道了，肯定是说我，看你长大了，专门回来拿你换几个彩礼钱。
“但我发誓，”燕子爸伸出右手放在耳边，“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拿你的彩礼钱，因为我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脸去拿。当时就想着，你出嫁的时候，你奶奶差不多也上了年龄，那些钱正好能让她养老，这样她的生活也能好过些。现在来找你呢.....”说到这里他的眼里刷的一下就涌出眼泪，接着又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