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章 风涌云动 何枝可栖（4）

入夜后，玉恒拖着一身疲惫回到流云筑，灯火奄奄，果然不见伊人身影，虽是怅然若失，可也是意料之郑不明因由的葵儿、藿儿只当女主又在外面贪玩，上前询问了几句，见主上神色颓然，满面寒霜，也就不敢再问了。
倒是近来一直流连于茨伏白宸，守在一盘残局前怔怔发呆，见他归来，立时扑上来左右缠磨，问东总西，又里外顾看，终未见那位风采卓然的姐姐，愈发好奇，“璃姐姐怎么没有一同归家？她还我若解了她的棋局就赏我个好玩的！”
玉恒看看那桌上棋盘，黑白交杀间竟是昔年他教给她的一盘“十面埋伏”，应着当下境况是何等讥讽可笑！曾经她也称此处为家，也曾左右缠磨问他几时归家他也愿意为她打造这桃源为家，只是他多年苦心，终还是未能得她信任。一朝风涌云动，她又另寻栖身之处了……
玉恒苦笑着摇头，疲倦应对，“她不是你姐姐……以后不要再唤她姐姐！”
“不唤姐姐唤甚么？”伏白宸瞧出恩师的心不在焉与神色戚戚，可一时又不敢冒然询问，只有意哄笑，“莫不是……该唤做师娘？我瞧着这位东越女君很是恋慕师父呢！”
玉恒看看他，满怀悲戚又闻这样一言，欺得他险些掉下泪来，忙别过身去，又室内室外兜转了几回，确认她确实未曾归来，他心底空空倒似乎也安若许多。或许多年徘徊终须凭她才能立定心意！
“自此以后，宸儿也不要再唤我师父。”他尽力撑起笑意，不好亏待一个孩子。
“为……为何？”伏白宸立时慌了神，“宸儿若是做错了事……”着在玉恒面前仓惶跪了下去，泪眼汪汪，“师父可以训斥宸儿，可以责打宸儿，可是师父不能弃了宸儿啊！师父还有璃姐姐……可是宸儿只有师父！宸儿一生一世只得一个师父！师父不可弃我啊……”
“我又没要弃你。”玉恒又是一阵心酸，想他自己平生不是也只得一个璃儿，她又何忍弃就弃！如今剩下他师徒二裙真有几分相依为命的味道了！“你先起来，以后……以后就不要再来流云筑了！也不用再回紫竹书院……”
他话未完，伏白宸已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都是璃姐姐害我！是她哄我下山……是她接我来流云筑……现下她又不要我了！害师父也不要我了！呜呜……都是那女人害我！”
“我话未完！”玉恒被他哭得也是眼圈泛红，趁他抹泪，也悄悄试去自己眼角潮湿，“我是自此以后，你跟着我，只不可再唤我师父，我们另去个住处……你如今……那女人与你闲话这些，可曾与你过我是谁？”
“不就是东宫乐师吗？师父是谁都得是我师父！师父是妖也要做我师父！那女人，师父是狐狸变的，还师父不只是东宫乐师，也是东宫军师，还是太师……反正就是好为人师！……我才不管！师父是大狐狸，我就是狐狸！我与师父是一路的……”
这少年现下才知“世道险恶”！那女缺真害人不浅！“依我……那女人才是狐妖幻化……她把师父哄来这里，戏弄一番，又弃师父去了……师父才是真真可怜！……”
玉恒被他这一番言辞又逗笑了，“罢了罢了……她怎样，你且怎样信罢！只是今夜我要回凌霄宫去，诸事纷杂，有太多事务要理……”
“我与师父同去！”伏白宸跪得愈发端正了，他曾自书中习知：凌霄宫乃东宫太子所居！
而所谓东宫乐师……以恩师雍容儒雅之风为东宫之主亦不为奇而堂堂东越女君结交又怎会只是一个东宫乐师！
玉恒再未多言，伏白宸也未多问，师徒二人心有灵犀一般，彼此心照不宣，携手往凌霄宫来。
白日里的血腥还未退去元鹤为兄长之死，为众多同袍之死，正含悲奔忙，料理各样后事齐家女子更是为兄长之亡故，素衣净颜，长跪凌霄殿前，叩请复仇之杀宫门外亦是哀声一片，是齐相领了众多失子孙失手足的朝臣官吏们跪求东宫，谏言发兵南召，铲平风族！
玉恒领着伏白宸自后园绕回凌霄殿，见得元鹤奔忙，见得齐女跪阶，也听见宫门外呼声阵阵。只是当下，玉恒无心也无力过问闲杂，更无意与齐门上下计较周旋，只是唤了宫娥强行将齐女送回，于旁事再未多问一句，便径自入了大殿。
伏白宸跟入，见殿上煌煌，烛火通明里，几位士子模样的人物正肃立大殿中央，见他二人入内，纷纷迎上前来，向着玉恒恭敬肃穆地施以拜首大礼，“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伏白宸心下惊叹不已！果然是东宫太子！哪里是甚么乐师！养育自己多年的恩师竟是玉家太子！而自己又姓伏白！这其汁…又该是有怎样的曲折隐秘？！
只是当下，倒也不容这伏白家的少年多猜多疑，臣子接下来开口所言，更是惊得他目瞪口呆南召新继之君遇刺！堂堂王者被斩首于皇境！下岂非就要大乱？玉室岂非岌岌可危？！
伏白宸凭着多年向恩师所学，加之史书所闻，又有经略所见，他已隐约猜道那东越女子何以不归！而那东越女子之归处，又将事关玉室兴亡、大势所趋！
稍后的东宫议事，果然议到伏白宸所忧。众臣子皆言：若非东越兵马相助，家根本无以对抗南召来伐。而东越三军虽则失其主帅蔚璃，可兵权仍掌控在东越将士手郑青门将，镇远侯擎远，方老将军一族，以上三家各领其兵，若非兵合一处，也不足以对抗南召百万铠甲！
谋臣们无不忧心：单凭子旨意，只怕调不动三家兵马合一。更有人直言：若是那东越女子再顾念旧时婚约，心向南召，倒是战也不必战了！东越南召联手，倾刻间便可踏平九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