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门窗紧闭而显得光线暗沉的屋子里,坐在床边的罗夫人一脸自责地哽咽道:“都是臣妇这个做母亲的无用。景儿受伤以后,臣妇也跟着病倒了。钰儿又要照顾景儿,又要照顾臣妇,哪里还有时间休息。这半个月来,钰儿怕是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说着说着,罗夫人终是落下泪来,低声呜咽道:“若非钰儿的精心照顾,臣妇今日怕是都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地……”
伴着罗夫人的呜咽,锦画堂往垂着半边床幔的床里看了一眼。
就瞧见往日里生龙活虎的罗景如今紧闭着双眸、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罗景头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纱,脸色白如金纸,呼吸浅薄得几近于无,完全瞧不见往日里那股生机勃勃的景象。
锦画堂见此情形,再加上一旁的罗夫人呜呜咽咽的,锦画堂心下难免烦躁,致使她的语气也不怎么好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小景怎么会伤成这样?”
罗夫人这会儿只知道掩面啼哭,根本没功夫理会锦画堂的询问。
罗钰见状,轻叹了一声,张口解释道:“半个月前,父亲突然提出,要带小景去郊外马场练习骑术。小景自是很开心地就去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小景就……变成这样了。”
许是被罗夫人的悲伤情绪感染,罗钰说完这番话,便也开始跟着抹眼泪。
这事情还没说清楚呢,这母女二人就都先后哭了起来,锦画堂当真是既烦躁又无奈。
轻叹了一声,锦画堂只能再次开口,追问:“皇嫂可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厢,罗钰抹了把眼泪后,哽咽着回答道:“我问了当日同行的仆人,仆人说,一开始父亲亲自带着小景练习骑术。几圈之后,父亲就让小景自己骑马练习。小景刚上马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可谁知道,那马中途突然发疯,竟将小景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罗钰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了,几近泣不成声地道:“仆人都说,小景摔下马时,后脑直接磕在了道旁的石头上,流了好多血,人当时就昏迷了。”
见罗钰的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锦画堂心下也跟着难受得紧。
锦画堂心下难受,不仅是因为被罗夫人和罗钰的悲伤情绪感染了,更因为此时此刻,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的罗景……
这一世的罗景也算是锦画堂看着长大的。别看这孩子初见时那般针对那婉娘,其实这孩子平日里性情十分和善,对府中的下人都很友善。
一般待人友善的人,为人品性大多不会差。
至少就锦画堂与这一世的罗景的接触而言,锦画堂觉得,罗景真的是个很懂事、很懂得体贴人的好孩子。
好比去年的上元节,锦画堂约了嘉玉郡主和罗钰去逛灯街那一次。
当日傍晚,锦画堂和嘉玉郡主到丞相府接罗钰的时候,才知道罗景也要同去。
原是罗景不放心罗钰夜里外出,这才非要一同前往。
后来等到了灯街,罗景瞧见慕翎太子也在时,根本不需要人提醒,这孩子就非常乖觉地自行退到了一旁,将罗钰身旁的位置让给了慕翎太子。
当时嘉玉郡主还调侃罗景,问他:“来时你不是说要保护你姐姐的吗?怎么这会儿退到一旁去了?你就不怕太子殿下将你姐姐拐走了?”
“太子殿下是我未来姐夫,他若拐走我姐姐,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我这会儿若是不退到一旁去,那才是不识趣呢!”当时罗景是如此笑着回答嘉玉郡主的。
还有今春那次,他们几人相约去丹衢城外踏青的时候,途中遇到了几个乞讨的小儿。
嘉玉郡主心善,可怜那几个乞儿,当时便喊停了马车,想要下车给那几个乞儿银钱。
当时坐在马车里的锦画堂就瞧见,马车甫一停下,车外那几个乞儿瞬间就朝着他们的马车围了过来,人人都仰着脖子望着马车,意图不言而喻。
锦画堂虽不如嘉玉郡主那般心善,但当时对于嘉玉郡主的行为,同车的慕翎太子、锦画堂、罗钰俱都保持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态度。
唯有罗景不一样
在嘉玉郡主刚将她的荷包拿出来时,唯有同车的罗景出手,拦住了嘉玉郡主。
而当时,嘉玉郡主意欲拿钱施舍给乞儿的行为被罗景阻止了,嘉玉郡主又想拿车上的糕点去施舍那几个乞儿,但依然被罗景阻止了。
那日,接连两次阻止了善心大发的嘉玉郡主后,罗景完全没给嘉玉郡主说话的机会,直接就让车夫继续驾车。
后来,马车复又行驶起来以后,嘉玉郡主大抵是不明白罗景为何接连阻止她,心下气愤,便气呼呼地质问罗景:“你刚刚为何拦我?他们那么可怜!你不让我给他们银钱,为何连吃食都不让我给?”
罗景当时只轻飘飘地反问了嘉玉郡主一句:“你将银钱或是吃食施舍给他们以后呢?”
嘉玉郡主当时回答得很是理直气壮:“他们就不用挨饿了啊!”
于是罗景又问:“为何你会觉得,你给他们一点银钱、一点吃食,他们就不用挨饿了?”
当时嘉玉郡主依然很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他们吃饱了,就不饿了啊!”
于是,罗景笑了,很认真地告诉嘉玉郡主:“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给他们的银钱、食物终究是有限的。用有限的银钱,也只能买来有限的食物,吃完了就没了。车上的点心同样是有限的,都是吃完了就没了。”
当时锦画堂就觉得,嘉玉郡主已经被罗景的话反驳得底气不足了。
但嘉玉郡主要面子,还是死鸭子嘴硬地反驳罗景:“那他们好歹能吃一顿饱饭啊!”
锦画堂记得,当时面对嘉玉郡主根本就是死鸭子嘴硬的反驳,罗景不气不恼,非常心平气和地反问嘉玉郡主:“那之后呢?他们将你施舍给他们银钱花完了、将你施舍的食物吃完了以后呢?他们是不是还是一样要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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