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东南飞（二）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梨落听出二奶奶谢玉媛来者不善，刻薄非常，处处为难她们，早已恨不可遏，直要咬碎后槽牙。
谢玉媛瞥到了疏影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便向她们走了几步。梨落随之往后退了半步，把头埋得很低。
“这不是梨落么？你原先也是二房的，怎的，现在低头就能装作不认得我了？真可笑！”
谢玉媛伸出干净白嫩的手，一把捏住梨落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跟着影姑娘之后，你倒是乖觉了不少。只不过，好狗要有好主人训，若是主人窝囊不成器，这狗便只会摇尾乞怜，连吠都吠不响！要不就是，蠢笨到误将狼崽当狗养，狼长大了，反过来咬死主人……”
疏影想到梨落之前在谢玉媛手下所受种种折磨，到如今居然还是不肯放过，不由怒从心起，一扫刚才的郁郁，眼神中都带了刀锋，“大姐姐，你莫欺人太甚！”
听到她话语不多，却字字铿锵，谢玉媛更加恼怒，“你又是谁？这侯府里总轮不到你说话！”
紧接着便觉得手腕被扼住，竟一点也使不上力气。
“谢玉媛，我再说最后一遍，你莫欺人太甚！”
为了保护梨落，疏影宛若化为鹰隼，双眼血红，对敌人张开伤痕累累却坚实宽厚的双翼，随时准备用锐利的鹰爪挖取他人心脏，长啸一声就足以教人胆颤。
所有经历过的背叛、侮辱、欺凌，都在这一刻贯入她的血脉，成为她的力量。
谢玉媛被她这从未外露过的狰狞模样震吓住，像撞到什么邪物似的，赶紧松开触碰梨落的那只手。
这还是当初那个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蠢货谢疏影吗？谢玉媛心中大为疑虑。
疏影一放即收，无心恋战，同时身体不经意地往前跌了一下。还是刘锡瑶觉查出来她身体极其脆弱，始终搀扶住她的手臂，才没有就地倒下去。
更何况腹中绞痛阵阵，让她全身冷汗直冒，贴在后背上的里衣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就算有艳阳当空，经这山里的大风一吹，只会更加寒冷。
疏影勉强镇了镇心神，平下气息来说话：
“再怎么样，梨落也不是你二房中的人了，即使她犯了错，左右有他人管教，又哪里轮得到你？更别说侯府管事的人就在这儿，你便直接以威压人，这就是堂堂怀庸侯府的规矩吗？也不知是谁更让人笑话！”
谢玉媛几次三番诬陷她的清白，损坏她的名誉，这些旧账她到临走还没工夫清算。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将来还要留在侯府的梨落继续受谢玉媛的威逼压迫。
刘锡瑶也是积怨已久，不得不开口，“侯爷当初让二嫂去庄子劳作，是为修身静心，去去浮躁之气。可是今日我见了二嫂，只觉得二嫂脂膏浓艳，风采依旧，哪有半点收敛！梨落这个丫头现在的确是归我管教，还请二嫂莫要插手此事。”
“哟，我对侯府的下人管教不得，居然还评说不得了？你们别跟我胡扯什么庄子不庄子，侯府的庄子也有我谢家的份子在里头呢！当年要是没有同崖老爷和四太太的支撑，你刘家还能有今天？”
“你……”刘锡瑶蹙眉，但有孕在身不好动气，只拿手捂着肚子。
四房老爷陆同崖是陆洲的父亲，娶妻金陵谢家庶女谢宛月。这个四太太谢宛月便是谢玉媛和谢玉娇的姑姑。
但长嫡出身的谢玉媛，根本看谢宛月这等卑贱庶女不上。此刻把谢宛月搬出来说事，完全是因为四房原先靠着谢家的产业经商，在怀庸侯发迹时曾拿出家底来支持过侯爷，算得上侯府的恩人。
而刘家空有前梁皇族后裔名号，徒壮侯府门面。几次差点被大周朝廷征没家产，还是靠陆同端的保护才得以幸免。
谢玉媛早就觊觎那个本属于刘家后代的侯爵世子之位，刘家多是无能之辈，不如让自己的儿子陆竑槿取而代之。偏偏谢疏影在陆澄死后紧赶慢赶着过来横插一脚，破坏了她精心筹谋的大计。
而今天，谢疏影终于要走了！连侯爷都不再护着她了！
“果然啊，这侯府也不是人人都能待下去的地方！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领，岂不辱没门楣，有损侯爷的颜面？”
谢玉媛抽出帕子擦了擦刚才捏住梨落下巴的手，十指蔻丹红得刺眼，那副骄傲得意的神情又回到面容上，用一句话踩了她们主仆两人。
冯九忽然从门后出来，对她们几人打躬道：“侯爷喜爱清静，正院附近不得喧哗，劳驾两位奶奶和影姑娘略走远些说话！”
“你这不中用的东西，还配跟着侯爷呢，什么眼力见儿啊？你奶奶我就是来面见侯爷的，要走远也是她们两个走远！”
望着谢玉媛扬长而去，疏影和刘锡瑶也下了山坡，走在镜湖的木长桥上。春江水暖，禽鸟嬉戏。
刘锡瑶安慰疏影道：“她就是这个性子，跋扈惯了，侯府里除了侯爷没人能管得住。虽说我现在接过了管家之权，也少不得看她的脸色。”
疏影苦笑：“我当时还看错了她。我本以为她心机深沉，却不想她只会把骄矜怨毒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当面锣对面鼓，总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暗地害人的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疏影对于谢玉媛这种轻易暴露自己的人都能提防住，可真正伤到她的往往是她给予信任而反戈一击的人。
梨落记得谢玉媛刚才说了句“狼崽反咬主人”，心下生疑，便问疏影是怎么回事。
疏影轻握梨落的手，没有回答。
刘锡瑶好心说了一句：“是安月。她无缘无故污蔑你家姑娘害死聂氏和她的孩子，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知谁教的！”
“月姐姐……她怎么会这样？”梨落此时也知道了，疏影是因为这件事才要离开怀庸侯府。
安月虽有些浮躁，但从来都向着自家姑娘，怎么可能和杏香一样，做出这种背主忘本的事来？
“我不知安月是否受人控制，可我相信她并不会故意陷害我。”疏影回想起那证词中的可怕字眼，又回想起从前和安月在一起的日子，只觉得头皮发麻。
“姑娘，你要走，便带上梨落一起走吧！”
影到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