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独天峡的来客（十）

天清门里，破壁残垣，满目疮痍。陆长风穿行于熟悉而又陌生的楼阁之间，满心悲怆。昨天之前，在陆长风的印象里，天清门的殿宇屋舍还是高昂威严的，虽久历风霜，却宛如一位位傲然而立的世外高人，诉尽岁月的沧桑，也看尽世事的纷繁。只不曾想，今日所见，所有的骄然都化成了狼狈的寥落。偌大的天清门，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烧焦的草地园林，崩坏的长廊拱桥，还有砖落瓦碎的殿宇楼阁。偶一低头，他见到自己脚下有一滩暗红的血迹。昨日之后，该有多少个意气风发的师弟失去了性命、落下了伤疾？昨日之前，天清门原已弟子寥寥，如今又再痛失英才，而外面对天清门不利的言论怕已是排山倒海，天清门的未来该怎么办？陆长风仰头看着满天的云霾，觉得自己的心里已是大雾迷茫。
“长风。”是玉方的声音。
陆长风回过头，见到玉方已来到了他的身后。
玉方板着脸，如黑云密布一般阴沉压抑。“你回来了？”
陆长风恭敬地给玉方行礼，“让师父担心了。弟子不才，竟让莫炎长老给抓走了。所幸莫炎长老手下弟子大意，让我寻得逃脱之机。”
“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能凭己力逃脱，也算没有给为师丢脸。”玉方走近，一只手关切地搭在了陆长风的手臂上，“可有受伤？”
“昨天莫炎长老的雷电之术过于凌厉，徒儿躲闪不及，有受了一点轻伤，故而逃脱出独天峡后，路上也有些耽搁。但总体上并无大碍。”陆长风突然双膝跪倒在地，“都是徒儿无能，没能保护一众师弟，更没能守护好天清门。”
“起来吧。”玉方把跪倒的陆长风搀扶了起来，脸色依然难看得如同霜打的茄子，“这其中，有莫炎的设计。你也是能力有限。”
陆长风听得玉方提到了莫炎，赶紧抓着机会，顺势要打听独天峡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陆长风谨慎地看了看玉方的表情，担心自己这番打听会让他会生出什么疑心，“刚刚徒儿回到天清山山脚的时候，有听到一位师弟说，独天峡那边出事了？”
“嗯。确定出了点动静。”
玉方这般简短而模糊不清的回答，显然不能满足陆长风内心的好奇，却似是在昭示着什么。“是与莫炎长老昨天袭击天清门有关？”陆长风故意这么问道，但心里却在料想，这所谓的动静，很可能是与洛居有关。不然的话，那个狡诈的桃染当时候为什么要打发自己离开呢？分明就是，洛居很可能会出现在独天峡，而桃染不想让自己掺和。再加上，独天峡里莫炎说的，是洛居把天清门秘籍给了几位长老，然后才引出了天清门后面这么多事。陆长风本还在猜想，洛居究竟是被桃染利用的工具，还是说，他本就是桃染的同党？如今看来，定是后者无疑了。
“嗯。是灵妖阁。是莫炎与灵妖阁合谋策划了昨日之事。”
玉方的话让陆长风有点意外，怎么就一下牵扯到灵妖阁了？难不成，玉方口中的动静，并无关洛居，而是与灵妖阁有关？但这样便是不对劲了。虽然陆长风心里清楚，这事定与灵妖阁脱不了关系。但他也看得明晰，桃染这么久以来的布置，都是将灵妖阁置于暗处，明面上看着尽是规规矩矩的。若真是灵妖阁在独天峡外惹出了什么动静让天清门发现端倪，这不像是桃染的作风？他转念一想，会不会是玉方故意说假话骗自己？为了掩盖与洛居有关的动静？但再细想一番，这个可能性也并不大。毕竟独天峡外布有那么多弟子蹲守，任何谎言也只骗得了一时，玉方应是不会做这样傻事。思前想后，陆长风的思考不禁落入了困局。他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跟前的玉方已对沉默着的他投以怀疑的目光。
“怎么了？”玉方狐疑地问道。
陆长风的思绪勉强被拉了回来，心底里急忙盘算了一下该怎么说才好。“徒儿只是自觉愚钝。此前师父早已猜到莫炎长老与灵妖阁应有勾结。奈何徒儿总是心存疑惑。终是徒儿太过愚昧了。”他故意挤出一脸懊悔之意，背地里却是松了一口气。陆长风心想，玉方对自己的不信任，缘于此前的师徒争执。现在说了这话，应是能表明自己对玉方的信服了，应是能打消玉方对自己的疑虑了。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与玉方这个师父对话，都变得要费尽心机了呢？
玉方的嘴角噙出了一抹笑意，似乎陆长风的话让他本是黑云沉沉的脸露出了一丝光隙，“长风，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只是，你还不够火候。”
“是。”陆长风顺势应允。看到玉方严峻的神色缓和了些许，他想，现在应是时机问清独天峡外的情况了。“师父，徒儿还是很好奇，独天峡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记得那报信的师弟慌慌张张的，貌似事态不一般？”
“报信的弟子说，莫炎与灵妖阁的妖在独天峡外起了争执。莫炎似是已觉悟到，自己一直为灵妖阁所骗。”玉方也是心怀叵测，故意对陆长风隐去了莫炎与灵妖阁争执的要点——珓灵石。
“竟是如此？”陆长风听着更觉得不对头了。为了不让玉方起疑心，莫炎打发他离开独天峡的时候还特意要把一切伪装成是他自己逃出去的模样。可见，莫炎很清楚独天峡外有天清门的眼线，也很注意掩藏自身的行事布置。即便真是与灵妖阁一言不合，莫炎也不至于会掀出这么明显的动静。何况，这样的动静也不符合灵妖阁一惯的做派。陆长风觉得，这独天峡外的动静，似乎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会不会又是桃染精心设计的圈套？但，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想，贸然道出反而可能会引得玉方怀疑自己。更何况，玉方对这独天峡外发生的事似乎没有一丝疑心，或许是因为玉方还没有真正了解过灵妖阁的行事手段，也可能是他终是太有自信以至于没有把莫炎的心机放在眼里。
“好了。眼下天清门有不少事。长风，你要有天清门当家大弟子的担当才是。”玉方拍了拍陆长风的肩膀，转身走远。
陆长风心里明白，玉方这是愿意把天清门的事务交托到自己手里了。看来，自己是真的重获玉方的信任了？可为什么，他没有感到丝毫喜悦？陆长风看着玉方离开的背影，心里愈发觉得，他们师徒二人好像已经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