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乒——”
光滑锃亮的金色硬币上下翻转,如同一只夹杂在落枫间的秋蝶一般,纷飞在男人深黑色的无指胶套之上。
凋落得仅仅星散下几片卷曲干叶的合欢树,裹挟着窸窣动静和被冬风刮起的摇曳,倒映在男人银色的镜框之间。
很显然,这个同样全副武装的男人是在思考着些什么,站在高三教学楼三楼的一处办公室前,宛如一束发继位,仓促从膏肓先帝手中接过岌危社稷的皇子一般,眉色凝重地望着眼前的光景失神。
怎么说男人也算是组织里的半个老人了,游走在广黎省和哈威尔克省间所谓的灰色地带时,什么样的行动没有参与过。护送、暗杀、伪装、谈判、交锋等,简直比一日三餐的习性还要家常。
但是这一次的行动却让他感觉到十分的不自在。
即便计划依然有缜密的黑蝙蝠组织辅佐,即便搭档依然是与自己出过生入过死的手足弟兄,即便在整装前大队长一如既往用粗犷且可靠的声音振奋过每个人的神心,种种迹象皆与先前完成顺利的任务没有两样,此刻男人的心境也还是如同海啸前褪去潮水后的滨滩一般,隐纠得令人窒息。
“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这次计划阵仗空前导致的吗?还是说和行动目的无比重要有关呢?”戴着银色眼镜的男人一边继续着指尖的把戏,一边默自闷问道,“出发前,大队长的脸上曾背着我们悄悄撇过一瞬愁忧,想必他也感受到了不祥预感吧,可那究竟是什么所引起的呢?”
还未等银镜男思索出结果,六七分钟前派去各楼层的队员们便前前后后回来了几个。
“报告队长,高三教学楼二楼已控制完毕,没有发生异常。”一个个子估摸近两米的武装男严肃地汇报道。
“报告,四楼的学生也全部按照要求限制在了班级里。”又一个身材壮实的武装男说道。
“报告,一楼完成控制。”最后一个腕上系了条蓝缎的武装男也紧接着说。
“嗯,很好,那我们这次对教学楼封锁的任务算是顺利完成了,”银镜男收回了思绪,利索地把金色硬币揣回了挂兜,端起了领导者的口气命令,“之后,你们几个就负责学校内部的巡逻工作,配合那些留守在各年级各楼层的队员维持对学校里所有人的挟持与监视,防止统一暴动的发生,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回应,随后便快步从三楼的办公室前离开了。
他们并不知道,利用自己刚才位置的视野去捕捉到学校唯一漏网之鱼的动向是多么轻易。
那时的我正从综合楼最东边的偏门夺出,猫着身借助半人高的灌木阴影匍匐在去往操场站台的草地里。
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说话声在左上方的半空徊旋,明白自己身处如何危险境地的我一刻也不敢卸下警惕。
是的,倘若此时的我停下脚步,拨开身旁灌木的哪怕狭如蚌隙的一丛,也能或多或少透过密集的枝叶,观察到暴徒们对高三教学楼封锁的大致分布,为后续推测其总人数提供一个难能可贵的借鉴。
但是我却无法这么做。
因为它所代价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三面空荡,只身潜行,唯一能寄托的有点掩耳盗铃意味的掩体,是一堵即便我像只壁虎一样完全吸附在其表面,在三四楼高度下也似乎一览无遗的灌木墙。
加上此时自己相隔暂定的安全区起码还有百余米的距离,期间甚至还要横穿一条风行无阻的水泥路,任何一个不留神,都有可能被巡逻和驻守的暴徒注意,枉费偷天换日、跳窗越狱的心机。
“我必须尽快爬到操场站台那边去,在这草坪上多待一秒我都受不住胸口持续高强度的抨击,谁晓得身后的综合楼,学校南边的篮球场,会不会突然冒出一个荷枪实弹的凶狠壮汉来。”
我歇斯底里地告诫自己道,本能地拖拽着沉重的身体麻利到草坪最东边的界线。
在摆好架势、鼓起勇气、默数三声后,一个冲刺,便一溜烟儿地闪到了操场站台底下的偏道里。
幸运的是,这样的大胆举动并没有引起什么一呼百应的警报,意味着如今的我终于能够暂时放下高悬的心,像个正常人一样直立前往那个预先定决的“安全屋”。
而这个所谓的安全屋,事实上就是上个月我收拾卡伦一中盗窃团的那天,和同学石立研究草坪上手机的时候,一起呆了大半个白天的那个“据点”。
打死我也料想不到,11月13号晚在警车上,彻底做好永远与卡伦一中说再见的自己,会在12月7号也就是今天,以同样的方式窝缩在学校最偏僻的角落,绞尽脑汁地盘算着一件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人需要牵扯的事情。
踏上几节台阶,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掀开最里面房间门框旁的一个未装修的塑料开关盒,从中掏出两三根银色的细铁丝,学着石立的架势,开始往房门的锁芯捣鼓起来。
可还未等我在锁孔里碰出几轮杂乱的金属乐,毫无征兆的,门的背后便传来了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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