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活在当下

繁儿看着陈奶奶泪水噗噗的往下流，手脚有些慌乱，连忙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去，擦去陈奶奶脸上的泪痕，边擦还边说：“妈，你说啥呢，有啥对不起我的呢。”
陈奶奶摇摇头，抓起繁儿的手看着他满手的老茧，哭得更凶了：“妈......对不起你。你爸去世的早，你生为长子，从小就懂事。家里的生计不好，你就主动去辍学，主动担任起大哥的责任。”陈奶奶顿了顿，抬起手来擦去糊住自己眼睛的眼泪，可这泪水越擦越多，索性陈奶奶就不再去管了，看着繁儿那瘦干的脸又继续说道，“那时，你才十六岁啊，你被人们左右吆喝着，做不好还受着骂，妈都偷偷去看过。可是妈有私心，只有妈的钱是不够供弟弟妹妹上学的，就是心里再难受妈也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就这样一直受着苦，好不容易把弟弟妹妹都都供着上完了大学，他们都有了成就去了外地，家里面的人都忘记了你的付出，觉得理所应当。包括我，我也忘记了。后来他们都离开了家，只有你还陪着我在这小县城里待着，一生就在这最底层活着。我已经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夜晚，我看到你一个人看着弟弟妹妹留下的课本认真的翻看着，我才想起你曾经学习多么好，你多么爱读书，你爸在的时候你还说你要考个好大学，出了外面，出人头地。这么多年，我为了自己的私心，亲手葬送了你的梦想，还在时光的流逝下逐渐淡忘。可你从来没有抱怨过，好吃的东西给弟弟妹妹吃，好用的东西给自己的弟弟妹妹用，而自己却从来都是吃剩的，穿旧的。最可怕的是，我们竟然没有愧疚，反而觉得正常。都是妈对不起你，是妈害了你。”陈奶奶泣不成声说了好多好多，完全不顾身边还有外人。大约是神志还并没有完全清楚，看到繁儿只有愧疚，便想到什么说什么了吧。
灯光照着满桌可口的饭菜，照映着陈奶奶沧桑的脸上一道道的泪痕，母子俩的手紧握，繁儿不比陈奶奶好到哪里去，他低着头抽噎着，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庞。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压抑住自己多年来的委屈与难过，可是他那瘦弱的身子还是经不住颤抖了起来，缓和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笑道，可那笑充满凄凉，他哽咽道：“哎呦，说这些干什么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啥对不住的呢，妈给了我生命，让我健健康康的长到现在，再说我现在过的好好的。读书什么的本身就和我无缘，都是命，没啥，咱不哭了。”说罢，再次抬起手去擦陈奶奶的眼泪。
可陈奶奶像个撒娇的小孩，哭起来一抽一抽的说：“不好，你一点都不好，你的弟弟妹妹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而你还要每天为自己的生计奔波。你看看你瘦的，你看看你......”陈奶奶慢慢理顺繁儿的头发，繁儿低着头让母亲那么抚摸着，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滴在陈奶奶的裤腿上。两人都默不作声，却无声的流泪。
沈倩他们看着，一直没敢动弹，陈奶奶忘记了怎么回家，忘记了什么时候吃饭，可她没有忘记对繁儿的愧疚。沈倩突然想起她曾经听过的这样一句话，他忘记了很多事情，却没有忘记怎样爱你。
沈季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禁眼睛红了起来。他想起父亲病逝的前一晚，把他叫到病床前。父亲带着呼吸罩，艰难的喘着气，他说：“季儿，你是最大的，当哥哥的就有当哥哥样，你要供弟弟妹妹读书，保护好弟弟妹妹，让他们出人头地，不能再活的这么窝囊，受一辈子的苦。”父亲去世后，沈季就辍了学，那时的他刚好也只有十六岁，生活一样的艰难，受过再多人的白眼，他都是不吭声埋头挣着钱，如果母亲还在，一定也会这样摸着他的头，夸他：“季儿真棒，做的好。”在这冷暖人间，沈季早已忘记怎样撒娇，因为在他年少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撒娇的权力。他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情绪，在眼泪快要落下来之前，他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沈倩看向了旁边坐的哥哥，只见他闭着眼睛，却掩盖不住他的难过和悲伤。她突然发觉原来这么长时间的索取，自己也早已忘记为了他们辍学的哥哥，好似他天生就该为他们打工，为他们赚钱。在社会上本身就很难立足，尤其那个时候他也才是差不多像自己现在这么大而已，想想自己一直躲在学校里不用去面对现实的残酷，而自己的哥哥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向哥哥说过谢谢，也从来没有去了解他，安慰他。沈倩低下头摸了摸沈承的脸蛋，不经意留下了眼泪。沈承不明白这眼泪的意义，只会伸出自己的小手帮沈倩擦去眼泪说：“姐姐不哭，姐姐不哭。”
沈倩摇了摇头，苦苦地笑了笑，可是一切都迟了，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去了解他，早一点去安慰他，一切就不会到今天的局面了。
陈奶奶和繁儿渐渐缓了过来，吃罢饭后。趁着陈奶奶清醒，繁儿连夜带着陈奶奶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后来有时间繁儿才会回来一点点将东西都搬到他那里。在这三个礼拜中，除了繁儿，其他的孩子一个都不曾来过，这便是人心凉薄吧。
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沈倩一家送走了那个一年了一直照顾他们的陈奶奶。直到楼道里已经悄无声息，三个人还迟迟站在那里，沈倩看着沈季的背影，她还是不能原谅他对她的朋友做出的那些事，可是通过这件事她似乎不再恨沈季，而是渐渐讨厌这样只会埋怨，不去了解别人，也保护不了朋友的自己。她张了张嘴缓缓开口：“这个暑假，我们......带着承承去看奶奶吧。”
沈季迟迟没有回头，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来笑道：“好啊。”他的笑深深浅浅，看不出来他真正的情绪，好像真的开心，又好像带了一些苦涩。尽管如此，这也是发生那件事后，沈倩看到他的第一个微笑。
沈倩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然后蹲下身来，对着沈承说：“这个暑假，咱们一起去看奶奶吧，好不好？”
沈承用力的点了点头说：“好！”
这大概就是家人吧，放下之前所有的怨恨，受伤时还是想要从家人里得到一丝温暖，遇到危险时依旧奋不顾身的去保护。因为他们留着一样的血，所以才更渴望被家人理解，才更渴望能够变得更好，失望时才会更加的失望。
八月的天已经开始炎热，尽管沈倩他们很早的出发，可到的时候还是赶住了正午，一伙人头顶满是汗的气喘吁吁的走在路上，在进小区门的时候看见一家水果店，沈季冲进去买了一颗又大又圆的西瓜，正好拿去奶奶家里解解暑。
三个人来到门前叩响了门，良久门被打开了，奶奶真的是老了，头发花白，还弓着腰，看到门外的三个人一脸的喜出望外。
“奶奶！”沈承一进门就给了奶奶一个大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