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六角冰晶自天空漂浮而落，上雍城雨雪霏霏，小鸾双手放在宣珩腋下，将裹得极其厚实的幼子抬起到窗台上，温柔地亲亲儿子头上柔软的发丝，盈然笑道：“小宝贝儿快看，这是雪哦！”
长到半岁的宣珩刚刚从一场风寒中康复，连着喝了半个月的苦药，娇弱的婴儿整日都愁眉苦脸的，一看到母亲捧着药盏逼近他就哇哇大哭，病好了以后，嗓子倒哑了。宣珩眯着眼睛，两腿悬空扑腾着踢了几下，嘴巴一开一闭，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呜咽声。小鸾不禁泪如雨下，把儿子整个搂在怀里，抽噎着去亲孩子的脸蛋。
枝卉的高呼声自殿门外传来：“夫人，荣成郡主来访。”
小鸾来不及擦泪，荣成已走到面前，见她正抱着宣珩哭泣，摇首叹气道：“这些日子夫人的眼泪就没断过。”
“妾身拜见郡主。”小鸾对她福了福，唤来乳母叫她抱走宣珩，“适才开窗赏雪让阿珩吹了点风，你们赶紧先把暖阁的地龙烧热，等屋子里足够暖和了再带阿珩回去午睡。”
小鸾犹自不放心，又叫回正要出门的乳母，再三叮嘱道：“记得，锦被上再加盖一床羊毛毯子，哦，千万记得要拿殿下昨天赏我的那床羔羊毛制的毯子。”
乳母刚走不久，荣成便轻轻抿了抿嘴角，似笑非笑道：“你这般小心翼翼，当真是慈母心肠了。”
“阿珩会这样，原是该怪我。”小鸾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他长在我的肚子里，是我自己不中用，不过受了点惊吓就早产，害得阿珩生出来就体弱多病。”
荣成眸光闪了闪，食指不自然地刮着茶杯上的花纹。嫡母金氏未被迁出府前，荣成很是捧着嫡出的两位姐姐，尤其是刁蛮任性、肆意妄为的三姐华瑶。荣成一直对她诸多讨好忍耐，曲意逢迎，两个姐姐出嫁后，王府中只有她和华瑶未出阁，平日里总在一处。华瑶被父亲赶出宫囚禁于王府后，荣成在小鸾面前难免尴尬。
“父亲还是很疼爱阿珩的，再说他也不曾怪罪于你，你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这般放不下呢？”
“殿下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心里是责怪我的。”小鸾拨弄桌布花边上垂下的流苏，怅然垂泪道：“是我对不住他，他那么期盼阿珩的降生，我却只会给他添堵，居然连个孩子都怀不住。”
荣成宽慰道：“人各有命，你生产时多么凶险，最后还不是母子平安？太医院个个都是怕担事儿的主，可不把病都往重里说，来日阿珩有个好歹你和父亲心里有数，他们也好撇清干系，依我看，咱们阿珩福大命大，一定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
小鸾拿帕子擤了擤鼻涕，破涕为笑道：“若真能如此，我这做母亲的情愿折寿十年，不，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我的阿珩能好好的。”
“你也不必过分揪心了，总归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荣成看看了左右，压低声音凑近小鸾说道：“听说如兮姑娘和六叔叔私定了终生？”
小鸾几乎当场跳起，她尖声道：“你怎么知道？”话刚一出口，小鸾立即捂住了嘴，意识到自己刚才不打自招了。
“外头都传开了，归雁今天早上去膳房给我拿早膳，一路听了许多闲言碎语，一回兴庆宫就给我说了这事，这不，我立刻就来给你报信了。诶？如兮姑娘呢？怎么没见到她？”
“哦姐姐啊，她带阿琦去花园玩了。”小鸾眼皮直跳，她拉着荣成的手，神色凝重道：“外头都是怎么传的？说我姐姐和小表叔什么了？”
“他们，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都在传六叔叔他不想娶褚家的姑娘，还说他为了娶如兮姑娘和陛下顶撞了好几次。”荣成另一只手覆上小鸾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温言劝慰道：“这种事情大都是以讹传讹，越传越夸张，什么说法都有，不过......还是请如兮姑娘注意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