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雷吉入冬以后一直病恹恹的，咳嗽不止，病情时好时坏，反复无常，脾气也愈发暴躁起来，某天他在修书时纠正手下的错误，一时情急，竟咳出血来。
“郎中断言我家大人肯定熬不过这个冬天了。”雷夫人趁着夜幕落下，悄悄让丫鬟开了后门，放华诺渡进到她屋中。
“夫人可有主意了？”华诺渡脱下灰色麻布斗篷，随手搁在她的梳妆台，走近几步躬身握住妇人的手。
“我现下，现下真是六神无主！”雷夫人扶额道：“所以才请郎君过府与我商议。”
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华诺渡心中桃花盛开，有豁然开朗之感。
雷吉的老家远在百里之外的增城郡，他年少时父母俱已病亡，叔伯兄嫂欺他孤身一人，不肯接济照料，他才为了生计远赴边关做了文书。后来到上雍求学，走了科举仕途发达之后也从不与老家的亲眷来往，而增城郡正是广德十年水患最重的三郡之一，百姓流离失所，雷吉的老家也受了重灾，亲族死伤无数。假若雷吉死了，他留下的一切都会被寡妻继承，无人可与雷夫人相争。
华诺渡心中乐不可支，面上却半点不显，揽着好友妻子的肩膀，悄声道：“夫人听我一言，雷兄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他福大命大，定能撑过去的。”
“若他撑不过去呢？”
“若他撑不过去，诺渡说句诛心之言，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夫人只消尽了本分，服侍汤药，请最好的郎中救治，这样倘若真有万一，夫人便也问心无愧，只恨苍天要收了他的命去。”华诺渡抚着她的手背，目光灼热，凝视她略显憔悴苍白的侧颜。“夫人年轻貌美，日子还长远。”
雷夫人捂着眼睛，从指缝里注视面前这个眼神热切期盼的年轻人，他是她丈夫的好友，也是她的情人。
“人生最美好最绚烂的感情，莫过于爱情！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能将心爱的女人拥在怀中，永不分离，才能称得上幸福圆满。”
雷夫人的寝居内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她怔怔地盯着他，并未如他预想中的那样为他的告白所打动。华诺渡迫不及待想听她的回应，可他这样在她丈夫、他的好友病重垂危之时逼问她的心意，又太不周全体贴了。他清了清嗓子，松开妇人的手，呐呐道：“是诺渡唐突了，夫人还要照顾雷兄，我就不叨扰了，只是一样，夫人有任何需要诺德援手的地方，还请打发人来找我，无论我在何时何地，只要夫人传唤，我一定尽快赶来府上。”
雷夫人忧伤，但又透着柔情蜜意地瞥了他一眼，她的眼睛极柔和、娇美，华诺渡被她一眼瞧进了心底深处，
“多谢你这样体贴，我能撑得住。”
华诺渡告别了情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仆人的院落，从来时的后门离开。一路脚步轻快，内心的喜悦几乎遮掩不住，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挂在脸上。他脑中描绘着雷府两进三出带着花园的宅邸，侍奉洒扫的丫鬟仆役，那么舒适、气派，他租住的客栈房间相比之下连狗窝都不如。
雷吉死后，雷夫人若要改嫁，他华诺渡自是第一人选。论样貌、论才华他哪里不胜过雷吉？既然雷吉这样平庸的人都能俘获她的芳心，造就了他今时今日的地位，那么他华诺渡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上前，征服她，同她联手一起，飞黄腾达，鹏程万里呢？
“他要死了，呵呵。”华诺渡喃喃自语：“雷兄啊雷兄，你死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你的屋舍，你的妻子，我要发达了，当真是要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