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箬在卧三阁躺了三天,才勉强撑开眼皮子,他这一觉倒是躲过了择师大典,今年的择师大典好玩的事情不多,就是许多仙励志于吃瓜前线,有的说是来看落拾方的,也有说是来看陆清风的,有看朝宴的,又看芳华庭的,实际看谁也不清楚,熙熙攘攘凑了个门庭若市。
岁公觉得应酬各路仙太难,就来探那时仍在昏睡的王箬,探完病,便坐在蔺凰平日里赏花的庭院开始唉声叹气,同行的长妩问他有什么好叹气的?
岁公给她沏上一杯茶,然后喟叹道:“今岁山神节,来了许多凡客,所求皆不同,有收麦人愁天下雨,就有买伞人求阴雨连绵,有棺材店望人常死,就有将死者左跪右拜求我多舍两年命给他,贪欢嗔痴,善男信女许了甚多愿,香火从山脚一路烧到山顶,奈何我既不管天象,也插手不了生死,挑挑拣拣下,唯有青山常青,绿水常流是我能办成的。”
长妩掩袖嗤笑:“你该给他们指明路,天象找渡容,生死找阎王。”
“你可不知道我同守山门的月春说了好多遍,可一天下了还是有成筐的香火钱,咦?不对,守山门的月春怎么能随便收他们的香火钱呢?”岁公喃喃自问。
整宿整宿失眠看月边星光的户城郡主从袖兜里摸出象山新下的绿橘,三两下剥了皮,几瓣入口,被酸得后牙槽都软了,这一酸也酸到他的心里,比起西红山的门庭若市,他的户城府衙明明是求五谷丰登的大户,如今却门可罗雀,不由酸道:“许是他们给得太多了。”
户城来了卧三阁坐了半天,才说这么一句话,就让濛昼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紧忙问道:“香火钱不是有上限的吗,多拿不怕被查吗?”
坐在濛昼对面的人抬了一下眼,清了清嗓子说:“那他们一定要多给,你还不收着吗?况且可以给一点给月春当唆使,再给点给你师父,反正是收了香火钱,递了愿,总能赖上你师父为他们奔走奔走。”
岁公觉得户城的话难听,愤愤道:“说什么呢,我们西红山不差那两个钱!”
户城闻言扯开嘴笑得肆无忌惮,侧身戏弄着手边的繁花满枝的山梅花,缓缓道:“哦~,西红山不差,泓崖墟差呀,龙宫婚宴,润清仙借钱借遍全场,听说最后还跟方壶的温兮女君写了借条,五百贯,月供一分五息,十二期,啧啧啧,果真不差钱。”
语气间的戏谑扎了岁公的心,润清仙向温兮借钱,天界谁人不知,更何况宴后,西红山许多老友来访,皆问道陆清风去干什么大事了,缺钱缺成这样?
要不是昨夜芳华庭遇袭,知道陆清风心里也难过,他再说责备的话,会显得自己刻薄,可现在被说成这样,岁公觉得再不去骂上两句,自己会更委屈。
“莫不成传闻是真的,润清同土地公赶着倒卖房产的买卖?”长妩本想打个圆场,奈何说话太快,出口就成了之前在瓜田里吃的瓜。
不过,户城对着小花瓣摇头不同意,听过一些小道消息的濛昼也为陆清风否认:“借钱炒房?不可能,人土地炒的是人间长安的地皮,陆清风想炒也没钱炒。”
关于陆清风穷的问题,有千万种解释,岁公不想跟他们探讨下去,也坐不住了,要走时,还在专心戏花的户城横亘在路中,挡了他的道,他也不说一句让让,大袖飒气一扫,不仅惊开了户城,还打下了许多初开的山梅花瓣,好不容易春意累累的枝头一下子变得光秃秃的。
此景让方从小香轩回来的蔺凰有些恼,户城双手高举,表示不是他动的手,岁公则三步并作两步,走得飞快。
蔺美人满脸写着不高兴一步步走进他们仨,濛昼努力想撇清此事与她的关系,把落在她衫上的白色花瓣抖在石桌上,责备道:“你说这人,一句让让也不说,非要动粗。”
咱站在蔺凰的角度来看,岁公说不说“让让”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三人成伙,四人成伴,一个人生气定跟其他三个脱不了关系。
于是为了让自己高兴,蔺凰对他们说无碍,不疾不徐地换了才过过三次水的茶叶,重新煮水泡茶,待给自己沏上一盅后,才对户城说:“早前偶然间听闻,户城君收到了司命递的话本子。”
司命二字让一只安静偷水喝的飞雀惊飞,蹬脚掠过白花满枝的雪柳时,又惊落下许多莹莹白花,煞得满地凄惨,这下真正悲伤的也就只有户城君了。
今日的茶话会有些费花,天界吵架最毒的两句话就是“小心司命改你话本子”,还有就是“半夜送司命的话本子到你家”。
大概也是半个月前的某夜,有仙强行在角门塞司命新改的话本子,也就三百来字,好家伙,一下子赶走了他积攒半个月的睡意,害他又数了一遍天边的星象,揣测递本子来人的心思。
话本子上描述得跟钩月般高冷的第一百三十位仙,是他等了许久的小天狼星,只是没让他想到的是故人归来找的第一个人会是陆清风,难为他在小天狼星祭天时,敬出自己五识上的第一束仙穗,就算连累得人间好几年没有稻花香,也要保住形裂神散、黯淡无光的天狼星象。
他只是想游人归来时,重新燃起星光的仍会是紧挨在月边的小天狼。
没想到星火冉冉时,小丑竟然是自己,他妈的等了三天三夜,人家路都没路过他户城府衙的地盘。
当初明明是他户城三夏凭借敬穗一举踢下水神女君连续霸榜了八百年的降魔话题,一跃登至辩院素材榜榜顶,辩题从该不该是水神女君压制大泽魔君到该不该是户城郡主敬出仙穗,争那么些年没有出个结果,久而久之成了辩院的一道经久不衰的辩题,这么一件广而流传的大事,难道他还会不知道?
不是,寒珏知道,有好事者提醒过他了,既然知道,为何迟迟不登门致谢?
或许就像蔺凰接下来说的吧:
看来户城三夏,于曾经的小天狼星,如今的寒珏仙君,一直以来都是那么的无关紧要。
舔狗做到这份上,老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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