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释怀

这五年，她每次回来都是直接从车站去墓地，跟冉容说说话又直接去车站回T市，这一次回来后还是她第一次出门，本来想等冉宁回来之后一起，可现在，她想要自己去两个地方。
毕竟是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处处都是回忆。再走在从前熟悉的街道，周围的很多建筑都或多或少的变了些模样，不过大体的样子还和从前一样。
裹着厚围巾的顔涴歆一步一步走在通往老房子的街道上，路两旁的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太久没回来，那片楼宇似乎饱经沧桑，她停住了脚步，楼门口前是一片空地，她记得原来还有一些小孩子玩的秋千和跷跷板，现在已经都不见了，连空地也变成了石灰地。
她站在老房子楼下，看着那个时常出现在梦境中的窗子，很多很多年前，爸爸弯腰扶着刚会走路不久的她就站在这里玩耍，到了吃饭的时候，妈妈就会在窗口叫他们两个回家。
她一直觉得小孩子是没有记忆的，可是那画面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甚至还出现在梦里。梦里，妈妈在窗口招呼她回家，爸爸一个人在前面走，她想要叫他等等自己，可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于是愈发的着急，想动又动不了，然后满头是汗却只能看着爸爸越走越远，抬起头，妈妈也伸手关上了窗户，空旷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她自己。
起风了，顔涴歆还手脚冰凉的站在那里，她从来这样心慌的感觉，明明知道那里不会有人，可就是没有来的害怕，从心底透出来的害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鼓足了勇气上了楼，手掌心里浸出的汗将那枚旧旧的钥匙沾湿，她用冰凉的手把钥匙插进门锁，咔的一声，门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木门推开，有些灰尘掉落下来，大概是因为拉着窗帘吧，房子里的光线有些暗，一切都还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原封不动的在原来的位置上。从她离开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她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清楚的知道每一处的模样，能找到所有的东西。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永远也回不去从前的生活了。
是谁说过，这世上最残忍的，莫过于物是人非。
她站在门口很久很久，好像看到了年幼、年少的自己在这里跑来跑去，爸爸还在她身边陪她玩，妈妈在厨房里做着她爱吃的菜，如今这一切，早就成了幻影。
这个所谓的家，就只剩下了一座空空的房子。
她忽然很怕走进去，她还清楚的记得冉容走后，冉家的一切都还一如当初，但因为有冉宁和冉爸爸冉妈妈在，所以那些一尘不染的摆设让她觉得安心，让她觉得，那个从小就总是在她无助时候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出阴霾的容姐姐还在那里，从来都没有走远，让她觉得格外踏实。
但，这间落满灰尘的房子，是她当初狼狈逃走的地方，是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骗自己说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的地方，她走的时候意味着她彻底放弃了从前的人生，如今她鼓足了勇气想要回头看看，却也是在亲手撕开心底的伤疤。
很久，她终于迈出了那一步，老房子里的一切都已经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离开的何止是自己，她的心底隐隐作痛，他们离开了，把这里的一切都留给了她一个人，然后就真的再没有回来过。
顔涴歆走的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了脚印，尘土实在太厚，足以记录下她的足迹。
她把每个房间的门都打开，然后拉开窗帘开窗透气，窗帘上落下来的灰尘呛的她忍不住咳嗽。房子已经多年不住自然没有暖气，她还是脱了厚厚的外套，水电都没有的，她打了个电话叫了一桶饮用水很快就送来了，又问了送水员在那里可以缴纳水电费。在T市这些事情有芳姨做，她完全不清楚，可这里是她的家，她想要亲力亲为。
水很凉，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水倒进盆里，然后找到旧毛巾，把老房子简单的打扫了一下，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擦干净书柜上的玻璃，里面除了书，还有一整格的相册，她站了几秒钟，把毛巾放到一边，又在冰凉的水里洗了洗手，手上的皮肤被凉水刺激的有些红，她丝毫不在意，打开书柜取出了最上面的那本相册。
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爸爸妈妈的合影，应该是结婚时候的照片吧，他们都还那么年轻，笑容里还透着些许羞涩。照片是黑白的，已经很旧了，顔涴歆伸手过去又不敢摸，生怕会不小心弄坏了，看了半天才翻开下一页，相册并不厚，整整一本都是爸爸妈妈的照片，有合影，也有单人，记录了他们的青春。
顔涴歆看了好久才放下，又伸手去拿下一本，意料之中的，第一页就是自己的百日照，她匆匆翻开下一页，是她人生中第一张跟爸爸妈妈的三人合影，嘴角不由得上扬，幸福的模样，大概就是照片里父母的样子吧。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把所有的相册全部看完，然后按照原来的顺序一一放回原位。她站在那里，伸手去摸书柜的隔断，是几岁的时候呢？也是这样的冬天里，似乎外面还在下雪，爸爸抱着她翻相册，给她讲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妈妈一边织毛衣一边笑，偶尔也会插句话。
那些画面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从老房子出来已经是半下午，顔涴歆把门窗都关好，走到了楼下又回头，心里忽然觉得轻松了一些。
她转过身，那个地址从来都记在她的脑子里，走到分岔路，她停了停脚步，终于还是转了弯。
应该是这几年新建的住宅区吧，看起来明显比老房子所在的楼宇到新的多，楼下的花园里还有放寒假的小孩子在追逐嬉闹，崭新的健身器材上也多是老人和孩子。
她站在那里，天色已经不算早，风也愈发的寒冷，吹在脸上有些疼，她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又紧了紧帽子，视线一直在同一个角度，终于看到了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