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伐兽终焉

这几日夙夜进宫的次数越发频繁了，重阑明白，他在等天族的昊一，从一开始夙夜的反应来看，这段往事在他心中到底是一个过不去的结。
而这种种关联都离不开毋渊神女，或许没有青阑帝君与毋渊神女的那一段情，对于夙夜而言，这只是一场政斗里一个不算太好，但也不至于接受不了的结局。
昊一来的那一日，重阑陪着夙夜在后院的林子里，夙夜附身的原主是崇阿宫做粗活的内仆，因为人又憨实，在宫里时间又长，十分受人信任和尊敬，他一早便遣散了后院内的所有仆从，就自个儿和重阑留守在这里，原因无他，只是昊一和自己当初就是在后院里谈话的。
说来这也算是一件顶天大的事情，只是那时的夙夜本来也料准了昊一会来，而昊一也绝非庸才，这其中的谋算他也能猜到几分，两人静坐在后院中，各自端了杯茶，看似闲适，实则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这头大叔夙夜递了一壶滚水给重阑，让重阑去替换新茶。
“这么热的水，你想烫死自己吗？”重阑只拎着茶壶都能感受到，壶口冒出来的热气烫的指尖都有些受不了，“再者，我记得你说过记忆之海中，与原主人有关的事件不可以更改调整，不然会对原本的记忆造成伤害的。”
大叔夙夜则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从前也有人此时端了壶滚水上来，只是换成你来做这件事罢了，你放心去吧。”
原来一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如此重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她低头敛眉快步走上前去，行了个礼，便重新倒了茶水，撤走了原来的茶具。
只是，做完这一切，她也没有走开，正儿八经的端坐在下首，身子侧着朝向昊一，俨然一副要为他奉茶的模样。
这自然也是夙夜授意的。
茶水滚烫，仆从又眼巴巴的等着伺候，这种情况下昊一才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了第一句要紧话。
谈话过程和重阑料想的差不多，两人皆是笑面虎模样，嘴上说着十方世界众生可贵，暗地里藏得都是一进一退的较量。
分明是自己经历过一遭的事儿，可如今再看一次，夙夜仍然是十分的投入和认真，他眉头紧锁，握着重阑的手，手心有些凉。
“我是机关算尽，想谋得一个周全，却最后造成了更大的祸事。”
重阑看了看与昊一相对而坐的夙夜，一片神采飞扬，什么都没说。
“夙夜神主不必担忧，其他各族便交由我来安抚，此战凶险万分，若能得龙神一族助力，才有胜的希望。”
昊一说得恳切，好似没了夙夜，这场战争就只是单方面的献祭一般，但在场人皆知，天族善智而非力，这般说来在，只是希望届时夙夜能带着龙神族乃至凤凰族打头阵，消磨了远古兽族的气力，再由天族领兵入场，完成收割。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夙夜也没有要在此和昊一讨价还价的意思，便自自然的接了话口，“各族近来或多或受都有受到远古兽族侵略破坏的影响，唯有雷泽粮草充足，兵将齐备，不若便以雷泽为据点，十日后，由本尊点十万兵马为前锋。”
闻此，昊一激动地站起来身来，朝着夙夜拜了一拜，“那便有劳神主了，伐兽之战意在止战，是以太平之军，吾等必将攻无不克。”
方听到此处，重阑便感觉夙夜揽住了自己，周身又有了扭曲混沌之感，她明白这是夙夜又要开始跳跃时间了，连忙拽了拽夙夜的衣襟，问他怎么不看不下去了。
“没什么好看的了，如你所知，十日之后就开战了。”
“我方才见天帝那样子，并不像是要设下这天大的局，反而是真切的想要以战止战啊……”
“伐兽之战三百年，日日是刀口舔血，晦暗杀戮，站在血海之中，我们付出的太多了，在此之下贪念开始滋长，侵略和屠杀变成伐兽的口号，等我们意识到已经走向一条不归路时，太晚了。”
耳边是夙夜低沉的声音，重阑的瞳孔有些失神，视线也模糊也起来，朦朦胧胧中有许多的画面从她眼前……不，或许是脑海中闪过，她看到了他说的杀戮战场，也看到了那面破旧染血的旗帜，甚至还看到了棱角更为分明一些的毕方神女，跪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苦，她的哭嚎声响彻宇内，惊得百丈树木燃烧成灰，她怀里抱着画有毕方图腾的旗帜，这是毕方一族除她之外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后来重阑问起夙夜毕方一族为何会全族牺牲。
夙夜沉默了许久才艰涩的开口，告诉她，原本已经将远古兽族主力一脉逼退，可当时大家都杀疯了，那主力一脉是由梼杌为首，梼杌虽生性凶残，遇此追击打压，本该溃不成军，只是因昊一领兵穷追不舍，使之不得不背水一战，绝境反扑。
梼杌、混沌和猼訑，带领二百七十余远古兽族，反向包围了天族、明山族、凤凰族与毕方族此时因为战时太长，颇显颓势，远古兽族咬准这一点，不管不顾，豁了命的围剿回来，那滔天的气焰与浑厚灵力，灼得地崩山摧，气势上便已经落了下风。
四族主帅身负重伤，倘若在此进行拉锯战，恐怕最后只能同归于尽，于是毕方一族自请出战，集全族之力，开启禁术之阵，献祭全族与远古兽族一拼，为其余三族拼出了一线生机，使得他们顺利撤退。
那面毕方族的旗帜，是丹绯毁了半身羽毛，从两方可怖的灵力冲击中夺回来的，上面沾染了太多亲族的血，灵琅方见到那面旗帜便呕出血来。
毕方一族的牺牲让万神众族有了分裂，昊一却趁此游说各族，高呼不能让毕方一族就此白白牺牲，定要屠尽兽族告慰亡灵。
自此，伐兽之战彻底走向了屠戮一族，毁灭收场。
等重阑再度回过神来时，她能感受到四周的环境有了极大的变化，崇阿宫较之从前似是扩大了许多，四处都弥漫着庄严与冰冷的气息，也听不见学子们啪嗒啪嗒在走廊上奔跑的声音，夙夜说，战后四海定，万神众族地位提升，天族入主天宫，统领三界，龙神族成为万神众族为首的四大神族之一，雷泽地域扩充，修建了学塾，雷泽较之从前，更像一个国家，而他则成了这个古老而沉默王国里孤独的王。
“所以，我们这是跳到了伐兽之战后了？”
闻言，夙夜点头，仔细瞧了瞧四周，复又补充道，“记忆之海不稳定，我方才也控制不住，便跳到了伐兽之战后百年，也就是天族一统三界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