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狄族客

自从那日矿采归来被项镇军拦下查验，锦昌业已是将自己关在府中多日了。
归城之后，他一直都心神不宁，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回想着那流云霜矿被项镇军握持在手的一幕。一遍遍地回放着他前后最细微处的神态变化，揣度着他是否辨认出了流云霜矿。
照理说，流云霜矿虽乃世所罕见的旷世奇珍，寻常几百年都未必听闻其现世，但这样一种可谓人尽皆知的珍宝，若是认不出，又着实没有太大的可能。
项镇军的神态如烙印般刻画在锦昌业的脑海之中，不像是一无怀疑的样子，可也多日未曾听闻有相关消息流传而出，由不得他渐渐地生了一分侥幸。或许，正是他走了运，项镇军恰好真的不认得这流云霜矿的样子呢？
百般纠结时时刻刻萦绕于心，惶惑忧惧煎熬得他寝食难安，却是再不敢轻易妄动地去那矿山开采了。
没有将消息传回锦织城，知道此时这朔方城极有可能已是成为了众方关注的聚焦之地。即便相信鱼雁书的保密性，却没有自信在可能存在的千万双眼睛下不出一点的差错。所幸近日锦织城理当也不会再有消息往来，庆幸于自己先前做出的采集到足够的矿藏方才通传消息的安排。
然而，即便如此，心中的不安与焦虑却是丝毫得不到安歇，甚至隐隐有与日俱盛的趋势。每每听闻商会执事们通报有幽门驻军行经的消息，总是让他心颤不止。几日下来，几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日，锦昌业正坐于书房，苦思着该如何走出如今的困局。
窗外忽而有人节律性地叩击，那预示着守在城门处的商会执事又有了新的情况禀报。
心头不自禁地狠狠颤了颤，默了几息，方才沉声道：“进来说吧。”
移目看了看紫檀木桌旁的鎏金滴漏，估摸着时辰，想来应该又是幽门关出兵巡游而至了。近日来，巡逻的兵马日日途经于此，由不得他不起疑心……
但是，今日那执事进了书房，如往常一样见礼后，说出的却是迥异于前几日所报的事：“禀城主，城外来了几位骑马的戎装狄族，说是想要与我们朔方城谈一笔生意。”
“狄族？!”
意料之外的情况让锦昌业不由惊声出口，现下，任何异变都能让他格外警醒。在这个关键档口，狄族这个敏感的身份更是让他倍感麻烦。
“是，下属见那几人似乎风雪兼程，且又只肯远远在城外等候，便唯有向您请示。”
“你与他们说，朔方城暂且不对外经营了，若是不愿入城经商，便请回吧。”
“是。”
看着那执事离开的身影，锦昌业没来由地生了一股烦躁，座下舒适的黄珀香梨椅也像是长满了钉子一般，令人坐立难安。
不禁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心中隐约记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已然被他遗忘。
越是想要想起，思绪便越是纷杂，更加难以回忆起自己所需要的信息。近日的提心吊胆实在是大大地折磨了他的精神，即便一向是从容不迫的，可此刻却也不免急中生误。
极力地回溯着记忆，终于有灵光一现，乍然想起了锦霏凰在离开朔方时留下的某句嘱托。而此刻，先前那位商会执事也同样已是去而复返。
“城主！那几个狄族还是不肯离去，并声称是来讨大小姐给他们许下的承诺的。他们还威胁说若是我们不认账，便将朔方城的失信宣播至这个北冥！”
一听其所言，锦昌业顿时垮下了面色，情不自禁地低骂出口：“那些该死的狄族蛮子！真是会给我找乱子！”
当即便匆忙地往外走去，又对那执事催促道：“还不快带我过去？”
那执事见锦昌业神色急切，也同样是不敢怠慢，忙应声领路。
雪纹岩砌成的城门外，有三骑于三十丈外静立等候，直至锦昌业出现，那为首一人方才遥遥喊道：“来人可是朔方城的主事者？”
锦昌业面沉如水，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与他斡旋：“我乃朔方城城主，不知尔等可否近前一叙？既有商事相谈，自当坐下细细商榷。”
“不敢，朔方城家大业大，我等所谈又是极难之事。仅凭我三人，若是进了，可未必就能周全地走出这朔方城了。”
强耐着心中的怒气，此刻却是不得发作，凝视着远处的三骑许久，锦昌业终于扬声：“既然三位有所顾忌，那不如由我前去商谈可好？”
听了这话，周围的几位商会执事们纷纷劝阻，可锦昌业只是冷眼一横，他们便只得噤了声。
见状，作为锦昌业得力臂膀的林主管不禁再度相劝：“二爷，这三个狄族来历不明，您万万不可大意啊……”
“好了，你不必多言，我清楚他们的底细。”
这话一出，再见他那不容置疑的神色，林主管也唯有闭口不言。
那边的三骑听了锦昌业的话，也不禁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他竟如此爽快。在片刻的哑然后，接着便朗声笑道：“哈哈，锦城主果然好气概，若能如此，自然是求之不得。”
锦昌业冷笑一声，便抬步走向了那三个狄族，现下，他只想着快些解决了这个麻烦。他隐隐有所预感，若是不尽快让这几人离开，恐怕会有大祸临头。
“今日三位大驾，不知所图为何？”
冷淡地看着马上三人，他极力地压下心头的情绪。
见他发问，那领头的人先是带着其余两人翻身下马，旋即道：“我们乃是受巴图鲁殿下之命，前来朔方城求助的。数月之前，贵方锦小姐有诺，我部在朔方城所购之物，一律仅出八成的价格便可。”
确定了来者的身份无误，锦昌业的语气更冷了几分：“哦，这事那丫头确实与我提过，当时我也答应了她。但由于前些日子的异动，城中的商货损失了不少，此时还尚未补全，可能要过些日子才能恢复。待过些时日，你们再来吧。”
“锦城主说笑了，北冥谁人不知朔方城乃珍宝荟萃之地，有万千物资予取予求，又怎会有缺乏的一天？”
锦昌业闻言，顿时皱眉，已是明白今日这三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了。
“朔方城没有哄骗你们的必要，此刻城中的物资确有缺漏……”
“无妨，虽未能完成殿下的标准，但也总比空手而归的好。锦城主有多少我们需要的，我们便要多少。”
不等锦昌业的话说完，那领头的便借口打断，丝毫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见这三人的态度有些强硬得过分，锦昌业心中陡然警惕起来，不由扫了一圈三人和他们的马，眼中的阴霾更甚：“既如此，那我也确实不好拂了三位的耿耿忠心。就是不知，你们今日所带的珠玉，能带走多少朔方城的货物？”
那狄族笑笑，坦然道：“今日我们并未带钱财，只盼锦城主将货物送至我部之中，我部也好当场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