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家国

那声低语混着她高烧不退的呻吟，听起来很痛苦。章韶光不知怎么的，迈出的步伐又退了回来，守在她床边，悄声说道：“我不走，汐儿不怕。”
或许这位卫家三姑娘的真名叫汐儿吧。但是她呓语中的哥哥是谁？章韶光的直觉告诉他那人肯定不是卫忘荆。
章韶光看着床帘里烧得满脸通红的人儿，心中隐隐泛着痛楚，他从没有那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至少在表小姐之后，他从未这样过。
他就这样坐在窗前静静的守着她，静静看着她，似乎把一颗心都放在了躺在床上的病人身上。
小竹熬好了药端进来，要给朱雀喂药，章韶光接过药碗轻轻道了句:“我来吧。”
小竹有些犯难，但想着这是在别苑，章韶光就是老大，她纵使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得乖乖点头退下去。
窗外风雨渐渐息了，只有池塘里蛙声一片，还能听见屋檐滴下的水珠落进小水洼的声音。
章韶光把朱雀扶起，给她身后放了个枕头靠在床头，朱雀烧得迷迷糊糊自然看不清此刻要给她喂药的是什么人，看了眼后又睡过去了。
章韶光舀起一勺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似乎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给他这样喂药，他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动作看起略微有些生疏。
突然烛光晃了一晃，一个身影出现在章韶光身旁，章韶光抬眼一看，便看见一淋湿的素衣身影，脸上带着冰冷的肃杀之气。
“卫公子怎么来了。”章韶光放下药碗，站起身来就要寒暄，但卫鞅没理他，直接坐在床边摸着朱雀的额头皱眉道：“章公子就是这样照顾我妹妹的？偌大的一个西街别苑，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大夏天的就让人发高烧了？”
“可能是下午的时候和卫姑娘说了一些话，惹得她生气了。”章韶光说这话时先是面上流露出愧疚而后望着卫鞅满带关切的眼神又跟审犯人似地质问道：“卫公子又是怎么知道卫姑娘发烧了的？就算是卫公子关切你这个妹妹，也不用大半夜冒着雨过来。我们别苑自有郎中，卫公子还是请回吧！毕竟卫姑娘是将来要当皇妃的人，纵使卫公子你是她哥哥，也是男女有别，还是不要独处的好。”
卫鞅淡淡一笑，然而眼睛里看起来并不是笑意，而是露着杀机：“照这么说的话，章公子夜半出现在她卧室里也是不和规矩的，纵使章公子同大皇子关系深厚，也不能就这样代他照顾他的皇妃吧！”
章韶光理亏，把药碗递到身旁小竹手里，对着卫鞅道：“劳烦卫公子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同卫公子说。”
卫鞅自然是不怕他的，看了眼床上的朱雀，嘱咐小竹好生照看后，便跟着章韶光走出房门。
大雨已停，夜空放晴，皓月当空，映着章韶光背影皎洁。
“章公子，”卫鞅站在围栏前，看着池塘里被风雨吹斜的荷花平静说着“你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我看完了妹妹还有别的事要处理，请章公子言简意赅速速说完。”
章韶光素来就是从人堆里历炼出来，面对卫鞅没好气的催促脸上还是那副笑容，两眼誓要将卫鞅看穿一般笑着说道：“卫公子是要回去忙什么事情？难不成未央阁的事务这样繁杂，卫阁主忙得竟然连觉也睡不踏实。”
卫鞅脸上明显掠过一丝惊讶，而后迅速恢复正常，望着满池荷花淡淡一笑：“我身份隐藏得那样严密，没成想还是让章公子查出来了，在下实在是佩服。”
“卫公子过奖了，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一个富家公子，放着有钱有闲的好日子不过，为什么要做这江湖的草木？况且像梅石帮那样的大帮，也不曾把帮派隐藏的那样严密，你一个小小的未央阁，为何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们的存在呢？”
卫鞅抬眼看了看喜欢小瞧别人的章韶光，这个章家少爷还是和少时一样，摆足一副谦逊模样，实际上习惯目中无人。
“章公子的话我不敢苟同。未央阁虽然名头不响却也不是什么叫不上名头的小帮小派。也不屑同梅石帮那种打着江湖正派的旗子做尽下流事。我们未央阁干得是收集情报买卖情报的生意，可以说是江湖中的消息汇集地，你叫它帮派也好，叫它商铺也罢，各有各的道理。但我们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虽说我家田地铺子每年收成不错，但乱世之下，消息最为值钱。实不相瞒，床上发烧躺的那位是个败家的，光是靠田地铺子的收益还不够给她买几件衣服首饰的。所以我便放着卫家的铺子不要，坐起了未央阁买卖消息的生意，章公子这下可明白了？”
卫鞅把自己说成了买卖情报的商人成功地打消了章韶光心中地疑虑又加了把火说道：“我们消息通透，一开始就知道是梅石帮抢了章家的硝石，但碍于石光宗的颜面，又想着但凡对于我们无益的事绝对不插手，所以就眼看着章公子在淮南查了这么长时间，说来也惭愧。”
这样一番话停下来，章韶光之前对卫家这对‘兄妹’的怀疑全部烟消云散。无论时卫鞅武功高绝，还是朱雀是会武功的小姐，又或者她知道云瑶这个人。
这些消息对于掌握消息网的未央阁来说只是冰山一角，现在想想以前都是多疑了。章韶光这才露出一个真切笑容：“早知我来淮南之际就去找贵阁帮忙，也不用兜兜绕绕查了这么些天，落个人财两空。不过硝石的事已经了解，我父亲也不想再追究。倒是显得有些浪费未央阁的能耐了。”
卫鞅覆手而立，望了眼天上皓月缓缓说道：“章公子眼下真的再无烦心事了？若是有的话，只要价钱公道，我未央阁定会竭尽全力帮章公子排忧解难。”
章韶光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监易司的建筑图纸，想说什么又始终没说出口，只是虚虚摇了摇头。
“章公子大可不必对我未央阁如此介怀。我们虽然说是江湖之人，却也心怀家国。对于吕国要在淮南建立监易司之事，也是恨之不及。”
章韶光心中隐秘被人一语道破，先是惊了一惊，又想着未央阁消息暗哨遍布全天下，知道监易司的事情不足为奇。他深深吐出心中积压许久的烦闷说道：“既然卫公子已经知晓此事，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吕国建立监易司我们章家敢怒不敢言，碍于之前的深交，我们只有配合其余的事情无能为力。”
“章公子无能为立的事情，我们未央阁可以试一试。但若成功了，不知章公子愿意拿什么来谢我。”
章韶光心中一震，看着立在身旁冷峻的面庞：“不知卫公子想要什么东西。”
卫鞅一笑，眉眼舒展，像是完成多年筹划的第一步。他缓缓开口：“我虽为一江湖中人，身入浮萍漂泊在这人世间，却对沙场心生向往。若是我替章公子除了监易司这个麻烦，劳烦章公子替我走个关系，将我引荐到军中，成全我的家国大梦。”
卫鞅说这话时，像极了少时那个拜师学艺想用一人之力保护祁国满腔热血的那个少年。但是，少年的满腔热血早已在心死时冷却，化作一捧冰霜，心怀家国这样的口号在他嘴中也不过是复仇的幌子。
在这个越来越积弱越来越摇晃不定的祁国，征战沙场已经拯救不了这个终将幻灭的弱国。
但在章韶光听来，卫鞅却是一个心怀家国的江湖人，现下朝中最是缺少这种精忠报国的良才，将他举荐出去，或者干脆将他举荐给章骞，他这样高的武功定会成为章家的左膀右臂。
章韶光点头：“那我们便说下了，若是卫公子能解决监易司，那么我定会向父亲举荐你。”
卫鞅浅浅一笑，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但若是卫公子想要建立不世功勋，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将你的卫姑娘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