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压力

在八月十三日，宋飞扬遭遇了他从医生涯中最难忘的事情，在那整整一年，宋飞扬看到和东东差不多大的孩子都会下意识躲避她们。
晚上，宋飞扬正在睡梦中，医院打来电话，大半夜打来电话绝对没有好事，宋飞扬听到铃声，神经受到刺激，一秒钟以后睁开眼睛，电话里是急促的声音。
“宋医生你快来医院，38床病人快不行了。”
宋飞扬匆匆洗了把脸，清醒清醒，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下楼，半夜街道上的人也寥寥无几。
宋飞扬一路油门加速赶到医院，值班护士看到宋飞扬头发凌乱，穿着睡衣，一时没有认出来这是那个平日里文质彬彬的宋医生，以为是哪位患者。
宋飞扬来不及跟她解释絮叨，撂下一句，“我是宋飞扬。”就跑了。
宋飞扬赶到急诊室，东东的爸爸现在情况非常糟糕，东东妈妈在一边急得眼泪一直往下掉，但她也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
宋飞扬替他测量血压，血糖，觉得现在动手术，开脑子的手术没有那么轻松也没有那么平安，宋飞扬给家属下了病危通知书。
妻子已经泣不成声，连写字拿笔的手都在抖，颤颤巍巍地签了自己的名字，签到最后一个字手一下子没拿稳，划出长长的一道，随即妻子蹲下来掩着面，无声的哭泣，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宋飞扬甚至不敢扶她，他知道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小，最后宋飞扬还是把她扶了起来。
东东站在门口，他靠在门边上，努力抿紧嘴唇，眼眶憋的通红，鼻涕也已经流到了嘴边，他用手抹了一把，咸咸的。
宋飞扬出来看到东东，他觉得有些愧疚，东东看到宋飞扬才哭出了声。
宋飞扬蹲下来搂着他，“不哭了，现在哥哥要去做手术了。”
“我想要爸爸陪我放风筝。”
“好。”
宋飞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手术室，他屏住呼吸，看着躺在手术台上闭着眼睛等待手术刀划开皮肤的，面色苍白的男人。
这个男人曾经也是一个家庭的支柱，妻子，儿子，幸福的一家人。
手术刀划开皮肤的时候，宋飞扬第一次开始祈祷，祈祷老天爷给这个男人一些好运，让他能够在渺茫的几率中，成功和妻儿团聚。
手术室里很安静，宋飞扬额头密密麻麻的都是汗珠。
一瞬间，宋飞扬觉得自己好像独自站立在无边无际的黑洞之中，手里只剩下一把手术刀，猛的一下宋飞扬惊醒，背后全是冷汗。
宋飞扬第一次在手术台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压迫感。
心跳频率机发出滴的一声，原本跳跃的线条此刻化成一条直线无限延长。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人安安静静的，从进手术室就一直很安静，现在他还在安静，还会一直安静下去。
宋飞扬的手颤抖着，手术刀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与陶瓷地板的碰撞声，就像一直紧绷的神经裂开了。
宋飞扬迷迷糊糊的的，直到病人被白布蒙上了脸推了出去，妻子和孩子趴在床边悲伤的哭泣。
宋飞扬在更衣室里坐着，这一次他多么想逃避现实。
东东把爸爸送进太平间，眼睛红红的，毕竟还是个孩子，不管平时多么坚强，此刻也已经瓦解了。
他呆呆的站在手术室，宋飞扬走到他身边，两个人这样默无声息地站着。
“哥哥，是不是我给的糖不够多，才没有救活爸爸。”
宋飞扬觉得自己鼻头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不留下来。
......
宋飞扬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生命产生畏惧的，很多年以后宋飞扬在战场上面突然想到了东东。
沈颜在报社最近也不太顺心，被一个公司领导有意无意地骚扰。
那是一个中年油腻男人，大腹便便，走起路来都在颠，头发也稀疏的可怜，见人说话喜欢打官腔。
沈颜被他叫到办公室里，他把沈颜的报告放在桌子上面，看上去语重心长的样子。
“小颜啊，你看看你这篇报告写的？”
当他说出前三个字，沈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差没有吐出来了。
沈颜脸部僵硬尴尬地看着他。
油腻男人继续说，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的事情，比如，“你这里应该再分一个段落，我觉得你这个词分开应该用.......”
在那里说了一大堆，最后关键，“你这样子不行啊，我来给你好好聊聊。”
说着伸手握住沈颜的手，沈颜一下子把手抽回来，忍住不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知道了，这些问题我立马去改。”
沈颜拿起桌子上的报告就走，看着那只刚刚被摸过的手，满心满脸的嫌弃。
回到位置上，跟沈颜一起进公司的美亚凑过来。
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地说：“那个大胖子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就是说我的报告有问题改一下。”
美亚愣了一下，随即又小声对沈颜说：“这样啊，听说那个胖子老是调戏女同事，你小心一点。”
说完还冲沈颜一脸沉重地点点头，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沈颜看着她，然后收回视线，继续自己的工作。
日复一日的，年复一年的，沈颜觉得自己原本的一腔热血如今像是冻在冰箱里的果冻，不去碰它它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碰一碰就会无奈地动动。
沈颜越来越讨厌自己的生活了，自己不是一直都想当记者吗？
手机收到短信，是杜衡发来的，这些年她和杜衡的联系甚微，只是一些节假日发的官方客套的祝福。
“我和云胡的婚礼下周要举办了，希望你能来当云胡的伴娘。”
沈颜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在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也曾幻想过穿着洁白的婚纱与杜衡一起步入殿堂，想过自己和他一起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选择在一起。
后来想想，这些都是沈颜当时的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些幻想也曾支撑着沈颜前进。
这份感情早已消失，大概也只有沈颜知道这份感情曾经存在过，自己创造自己泯灭。
沈颜缓缓打出一个字，好。
下班沈颜打电话给宋飞扬，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逛街看电影。
宋飞扬没有接电话，沈颜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没有接通。
沈颜只当他又是在手术室，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回到家里。
冰箱里的水果有几个都已经烂了，沈颜嫌弃地用手把它们拿出来扔在垃圾桶里。
把冰箱收拾一下，发现里面能吃的能用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沈颜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两包方便面，打了两个鸡蛋在里面煮，盛了慢慢一大碗。
沈颜把鸡蛋放在面上面，笑了笑，打开手机放最新的综艺。
一边吃一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