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建文

此时宴饮已过了两个时辰，众人皆有些倦意，优香趁机向重明道，“陛下，臣妾有个请求，不知陛下可否允准”。
重明心情大好，挥手笑道，“你尽管说”。
“臣妾想给侍女玉蝶一个郡主的封号”，优香跪地求道，“玉蝶在查扬州一案时贡献颇大，应予以奖赏”。
席间的一个华服女子不满道，“娘娘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无论多大的功，怎么可能进封一个小小侍女，将来宫中宴饮，要与我们坐在一起么”，此人正是先皇次女，安阳公主。她少时便极受先皇宠爱，成人后被封八百户，等同亲王待遇。
一直站在月见身后的玉蝶此时一脸惶恐，跪在殿前，却并未言语。
“那么陛下的意思是？”优香觑着重明的侧脸，对方自然知道玉蝶的身份，他沉思了片刻，淡淡道，“不过封个郡主罢了，就照你说的办，封号么，就叫建文吧。赐居华阳宫东配殿”。
优香站起身来，俯视众臣道，“陛下口谕，封翠微宫侍女玉蝶为建文郡主”，她眼中一副不容置疑的气势，一时间无人敢出声，安阳公主缩了缩脖子，未再出声。玉蝶俯身谢恩不止，伏在地上的双手颤抖不止。
宴饮又持续了一个时辰才散去，优香叫李青送重明回去休息，自己和月见去华阳殿给玉蝶安排家具物件。华阳殿自孝文皇后过世后就无人居住，东配殿更是长久未开门，宫女太监们匆匆打扫出了个大概，优香又嫌家具太旧，叫内务府打开库房，搬来些新的桌椅案几。
“娘娘，我想仍旧住翠微宫，不想和娘娘分开”，玉蝶怯怯的拉着优香的手，恳求道。
“玉蝶，这是你重新夺回身份的好机会，断不可轻易放开了。你可知皇上为什么赐你住华阳宫么，正是认可你作为孝文皇后亲生女儿的意思。你该加强和孝文皇后的联系，稳固这种联系，郡主之位才会稳固，若你此时回翠微宫，便只能落得个宫女的印象”，优香扶着玉蝶的肩膀，认真解释道。
“可是”，玉蝶嗫嚅道，“我……”她手足无措的搅着手中的帕子，娇小的身躯更显瑟缩。
“如今你是堂堂正正的主子，只有自己立的起来，别人才能拿你当主子看。我会从翠微宫里拨两个女孩到你这里，都是信得过的人”，优香道，“还有吴娘，也搬过来陪你，可好？”
玉蝶的面容这才舒展些许，“谢娘娘为我安排，只是，我怕我实在做不来这个郡主”。
优香微笑着拉她坐下，温言道，“谁都不会适应忽然的改变，无论这改变是好是坏，但是你要为自己打算，若永远做个宫女，可怎么与那位大人相配呢？”
玉蝶惊讶的抬起头，“娘娘是为了……”她转而满面通红，“那只是我的痴心妄想，从来没有打算当真的”。
“痴心妄想也罢，没有想法，怎么能成真呢”，优香与月见互望了一眼，笑道，“不管这件事成功与否，这个封号是你应当得到的，只是晚了十八年而已，哦，不对，是十九年。玉蝶，好好在这里度过你的生辰吧”。
“奴婢已经打发人做长寿面了，待会就端过来”，月见笑道。
玉蝶看着优香和月见，心里感动不已。她自幼长在宫里，早习惯了被人欺凌，受人冷眼。入了翠微宫后，月见这个掌事姐姐待她极好，娘娘更是对她们像亲人一般，在万花客栈那一夜，她不顾自身安危叫梁丘带她俩先走。玉蝶心想，这位娘娘带她的恩情，大概一辈子也还不完了。
她自然是想嫁与心上人的，但陈大人太过遥远，即使现在她被封了郡主，依然觉得那是一个远的她抓不住的人，她不堪相配那样的人，怎么能相配呢，青年俊逸的眉眼浮现在她脑中，济州陈氏，那样的百年名门，历朝皇室都争相攀亲的望族，她怎么能奢求呢。
玉蝶看着殿中来来往往搬东西，擦拭家具的宫女们，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几个时辰前她也是她们其中一员，如今她却换上了精致的丝绸襦裙，与优香并肩坐在一旁饮茶。
…………
重明坐在高高的轿撵上，一手撑着额头，白皙如玉的面色微微泛红，他含糊不清的对李青道，“宜妃怀着身孕，今日没来参加宴饮，朕去看看她”。
“摆驾瑶华宫”，李青甩了下拂尘，喊道。
“李青，你可听见前方宫苑里的声音？”重明醉眼朦胧，向地上跟着走的李青问道。
“陛下，小的并未听见”，李青答道。
“前面是什么地方，怎么恍惚有女人的哭声”，重明抬起头，眺望着前面的宫墙。
“陛下，前面是冷宫”，李青犹豫道。
“落轿”，重明忽然道。抬轿撵的太监们缓缓降下朱红绘彩的轿撵，重明扶着李青的手，晃晃悠悠的走进了冷宫内。
走过布满裂缝的门廊，院中东侧的花坛间，坐着一名穿着鲜亮单薄襦裙的女子，她身上的衣服虽极华美，看着却是有些破旧了，加上单薄的一层，在临近秋季的时节显得格外萧瑟。
她发觉有人进来，止住了哭声，抬头看见重明正看着她。“陛下？”她不可置信的颤声问，那声音干涩苦楚，像掺了砂砾的磨盘般嘶哑。
“宸妃，你……”重明不知如何开口，眼前这个女子早已面目全非，劣质的饮食加上生育的损耗将她原本艳丽的容颜折损的消瘦枯萎，像朵开败了的牡丹。她布满裂痕的干燥嘴唇微微开合着，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重明。
“陛下可还还记得辰鹭”，她用嘶哑的嗓音又说道，“十年前，八月十七，未央宫内，陛下还记得么”，她伸出同样粗糙的双手，指甲里全是泥垢，一把抓住重明的袖口，渴求的望着他。
“朕……没有忘记”，重明痛苦的揉了揉眉间，又望向那双曾经细腻雪白的手，如今竟变得像农人般粗糙。他拉起宸妃的手，不忍道，“朕不该如此对你”。
宸妃浑浊的眼神忽然清亮起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只要陛下还能给臣妾一个位置，臣妾便心满意足了，求陛下怜悯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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