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拔箭

沈若知道他们不能出去，可是……可是这箭若是不拔，拖长了哥哥也会死的，如此越快动手对他而言才是越好。
沈若左右看了看，最后用力将姬延凌拖到一棵树边半靠着，倒春寒的傍晚风很大，而这一处四周高低层错的树木可以稍稍遮挡一下那些肆虐的寒风，沈若将姬延凌拖行过去的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带血的痕迹。
环顾四周，沈若找到了几株十分常见的止血药草跑过去拔了下来，又用石头碾成残汁碎叶为一会儿的拔箭做准备，这也是她和华菁在一块儿耳濡目染知道的一点儿外伤处理法子，她只恨自个儿当时没有耐心多听一听华菁说的话，或许眼下就又多了一分让哥哥得救的可能……
做好这一切后，沈若颤抖着双手伸向姬延凌后背插着的那支箭羽，她知道拔箭一定要干脆、利落才能将二次伤害降到最低，若是犹豫不决只会害了哥哥。
呼气吐气呼气吐气……
原本想要靠深呼吸缓解自己双手颤抖的沈若，突然想起了一桩事，对了！对了！她是有药的！还是华菁姐姐的药！一定有用……一定有用！
沈若颤抖着从袖口的暗兜里去出那一小包被油纸包着的护心脉的药粉，是了，这个虽然是同心蛊发作时吃的药，可药本身却于同心蛊无什么干系的，是可以在最后关头保护心脉的药！
沈若三两下剥开油纸，将药粉送到姬延凌唇边，“哥……哥，这、这是华菁姐姐配制的护心脉的药，你吃了我替你拔箭……”
沈若的声音依旧颤抖着甚至带了两分有些失控的尖锐，不知是因为害怕到了极点还是因为翻出了华菁的药而生出了绝望之后看见希望的、强烈的喜悦。
意识模糊的姬延凌努力撑开双眼，然后就着沈若的手将药粉和着他嘴里残留的血全咽了下去。
“哥哥……我要替你拔箭了……”沈若咬着下唇，嘴里满是血腥味，不过有了华菁护心脉的药，她总算是稳了两分心神。
姬延凌想说哥哥这条命都是你的，放心去做就好了，不用害怕，可是他太累了，最终也只说了个好。
沈若伸手，双手虚虚地隆在箭矢的外边，然后咬紧牙关，突然握紧箭矢猛地一用力，将箭整个拔了出来。
而与此同时，喷溅而出的鲜血喷洒了沈若一脸、一身，姬延凌有些承受不住的闷哼一声，遂即再次呕出一口鲜血，遂即又归于安静。
沈若迅速将先前碾好的止血药草敷在了伤口上，将自己的裙摆撕扯成布条一圈一圈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沈若额间全是细密的汗珠，不是热的，全是冷汗，她很害怕，害怕哪一点做的不好就会让姬延凌送了性命。
“哥哥……你……还好么？”
没有任何回应。
沈若僵直着手，小心翼翼凑到姬延凌的鼻尖，感受到了后者清浅的鼻息。
“哥哥，你……你……别睡。”沈若看过许多这样一睡便再也醒不过来的话本子里的桥段，铺天盖地的恐惧再一次笼罩住了她，她不敢去碰姬延凌，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喃呢……别睡、别睡……
过了好一会儿，姬延凌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沈若的耳朵里。“别害怕……你……做的很好。”
像是终于做完了一切，能够有功夫让她哭一哭一般，沈若听了姬延凌的话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是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尾滑落，滴进泥土里。
姬延凌眼前发花，他能看到小姑娘，却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是他知道她在哭，尽管没有声音，可他就是知道，他很想抬手像从前每一次安抚她的时候那般摸一摸她的头，他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没能抬得起手。
差一点就射中心口的箭伤、严重的内伤、软筋散的效用，还有他所不知道的那一重护心药粉会护心却会使人疲累沉睡的作用，让姬延凌无论如何强撑都抵不过那汹涌而来的疲惫与困倦。
沈若知道他已经很累了，都是为了她才强撑着清醒，可是那双半阖的桃花眼中全是猩红的颜色，她很心疼，心疼地不得了。
最终还是带着哭腔败下阵来，“哥哥，你……要是真的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吧，但你要答应我，我叫你的时候一定要醒过来，好吗？”
半晌，姬延凌终于动了动唇，嘴唇一开一合，“好，哥哥……答应你。”
大约是因为答应了小姑娘重要的事情没有了强撑的心念，也或许是几重效用让他实在难以抵挡，总之……姬延凌应下沈若后，几乎立刻沉沉昏睡了过去。
沈若知道只要姬延凌答应过她的时候，他就一定会做到，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再唤醒他。
她半抱着姬延凌，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身上很凉，她想要生个火让他暖和起来，却又害怕火光会将搜捕他们的人引来，于是只能更紧的抱住他，希冀着能将自己身上那点同样并不怎么温暖的暖意全数传递给他。
其实她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姬延凌的后背的那一支箭是在他们快要离开前哥哥拿走泓吉公子性命后被姬予越射中的。
沈若慢慢将头埋进姬延凌的怀里，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其实哥哥原本可以不必中箭的，或者说原本哥哥可以不必在如此要害处中箭的，都是为了要杀泓吉……不……或者说都是为了她，都是因为被困的这几日，她反反复复念叨着泓吉这样阴损、恶意散播瘟疫的人一定得死，所以哥哥才会一定要杀了他。
沈若抬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可是……为什么要用如此重伤来换他这一条贱命呢？”
姬延凌沉睡着，无知无觉，回应沈若的只有一声接一声呼号的凉风。
“我知道……不杀泓吉，或许就会有更多无辜的百姓因他的残狠手段而丧命，可是……”沈若喃喃自语，“可是哥哥……就算死了再多的百姓，他们也没有你重要，马婆婆说得对，我不配做晋国公府的小姐，我根本就没有心怀天下百姓的仁心善意，在我心里……再多的百姓也没有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