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难以想象

萧霁觉得大约是姬延凌、沈若二人当时一副随时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晋国公府的隐卫只是略微一犹豫便也同意了他的提议将人就近带回营城治疗，又以最快的速度带来了华菁。
萧霁隐藏身份在华菁到营城之前便找了几个大夫，只是这二人这幅模样竟没有哪个大夫敢医，这些大夫心里的想法大约都是一样的：不医不过是少赚了一份或许十分不菲的银钱，医了却极有可能在自个儿手上砸上两条人命还得罪了这一户看上去就极其富贵的人家。
萧霁也算是看透了这些自称仁心、慈悲的医者，他二十几年来为数不多的耐心全用在了沈若一个人的身上，此时哪里还能匀得出来点耐心？于是直接让冷青拿剑架在人脖子上让人想办法，救不活凌太子也就罢了，必须把壮壮给他救活。
不过事实上就算如此，几位大夫也只敢用最温和的法子行最温和的医术，总归是没将人往更坏的方向治也就是了，当然……也或许是因着再坏也没有了。
华菁原本在去边城的路上遭遇了黑衣人一事后，便被安置在边城等消息，等了十几日，突然一字阁的人来消息说小主子和太子殿下在西黎营城双双受了重伤便立马跟着隐卫到了营城。
诊治之下华菁也忧心的不得了，她压根儿就没想到小主子和太子殿下伤得这么重，而且是一个比一个重，说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
而从伤口、和华菁整治的结果也能大致猜测出姬延凌和沈若究竟在逃出姬予越别院后的短短几日经历了什么。
而这便也是对萧霁冲击最大的事情，他知道沈若心仪姬延凌心仪到即便是同心蛊未解会有性命之忧也不在乎的要去喜欢姬延凌，可是他亲眼目睹沈若气若游丝、大约是为了拖着昏迷的姬延凌行走而被藤绳磨得血肉模糊的肩膀和双手时他还是觉得心里触动很大。
尤其是那一双手，萧霁记得他们二人被迫分开前壮壮的那一双手还是芊细白嫩像是一块儿上好的美玉又像是一块儿软乎乎的豆腐。
而眼下她的手心血肉模糊、手背细小的伤痕交错分布、原本圆润晶莹粉嫩嫩的半长指甲也断的断、劈的劈，而且最为触目惊心的就是那一处为了替他寻四寒草被大鸟叨伤的、原本好了大半儿的伤口又变得血淋淋且开始出现溃烂的迹象。
萧霁不能理解，就算是为了带姬延凌走被藤绳磨破了肩头和手心、就算为了生存和一些缘由收了不少伤，可是这一处、这么大一处本快好了的伤口再一次变得鲜血淋漓像是人为将这么大一块儿伤痕结好的痂全撕开了一样。
萧霁不能理解，华菁却根据小主子手上伤口处理的样子、姬延凌箭伤处理的样子和小主子怀里那瓶显然不是出自她手的治疗外伤的伤药给出了猜测：这是为了试药。
萧霁被“试药”这两个字震地心神俱荡，紧跟着晃了半日的神，她居然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她居然肯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萧霁几乎都能想到荒山野岭中沈若她一个小丫头、确切来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娇弱的像一朵要精细养着的花的小丫头在孤立无援的夜里是怎样咬牙一步一步将一个近八尺的大汉给带到相对而言更安全的地带，又是怎样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用她所拥有的最好的一切来替姬延凌将伤势处理到最好。
萧霁脑海中浮现出这些画面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小心翼翼地将沈若原本完美无瑕如今却惨不忍睹的指甲给剪去了，他也说不清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给她剪指甲的，心疼？不忍？似乎还带着一些气性在里面，想要像剪指甲一样将她对姬延凌的感情、将她对姬延凌可以做到这一步的执着也剪掉。
可是剪完了指甲，看着沈若光秃秃、指甲边缘正好贴着甲肉还带着血痕的手指萧霁心里却丝毫没有好受些了的感觉，而是更难受了。
萧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憋着的这口气是凭什么来的，其实也不光是沈若如此，姬延凌的伤势比沈若的还要更严重，他也知道姬延凌身上那些伤多半儿也是因着保护沈若才会落下的，人两情相悦互相为对方生、为对方死那都是人甘之如饴的，他又凭什么置喙、凭什么心里不痛快呢？
就凭姬延凌一直都误以为自己才是和沈若两情相悦？
当时当下萧霁轻哧一声，是在嘲笑自己也或许……是在可怜自己。
萧霁眼神晦涩，面上的复杂神色也未有遮掩，也知道姬延凌大概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他们，于是就这么看着后者，想知道他想从哪一件事情问起。
华菁站在一旁也看到了萧霁眼神不闪不避从进屋起便一直直直盯着太子殿下，她也觉得萧世子近来情绪十分不对劲，比之前从大锦村前往边城路途上的不对劲还要更不对劲，像是……想要放弃什么却又心有不舍、心有不甘，希望谁能给他点什么触动以便他能再次勇往无前去追逐的模样？
华菁打了个哆嗦，被自个儿自里的想法给恶心到了，她觉得自个儿近来瞧多了她家小主子同眼前这两位旷世奇男子的爱恨情仇后，都快成了一个可以写书的大文豪了。
而这边萧霁还在等姬延凌主动开口问他，不成想，后者的确开口了却什么也没问，只是站起来看着正正挡在房门口的萧霁，声音带着大病未愈的虚弱轻浅，“劳烦……让一让，我去看看沈一一。”
萧霁怔然，遂即又是释然，是了，他是该如此的，否则凭什么得到壮壮一心一意的维护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喜欢呢？
姬延凌瞧萧霁又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也不太想去了解他为何一副快要失恋了的、魂不守舍的样子，直接绕过他，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