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风雨邻里情

且说迎阳河两岸的田地里，禾谷已熟到了极致，在太阳下散发着甜香。别家的男人都已经在太守府服役完毕归来，大伙儿没日没夜地抢收粮食，眼见着各处田地都抢收的差不多了。
而崔佑却没有回来。
筠娘和朱大嫂，眼看着田里的禾穗熟倒在地上，忧心如焚。两人只得挥镰抹汗，日日在暑日里头劳作，怎奈家里没个男人，干活就是慢得多。朱大嫂虽农妇出身，多年来跟着朱秀才游荡四方，在庄稼活上早已生疏了，干起来非常不顺手。即使这样，她在筠娘面前也是个很好的师父了，从拿镰刀教起，到如何揽禾、怎么堆垛，筠娘一一认真学着、做着，生生把一双绣花的玉手磨出了茧子。
刚开始筠娘不会使力，才割了几把，腰就酸了，后来逐渐摸索出来省力的法子，那就是弯着腰收割，弯着腰歇息，实在不行了就坐在地上，总之避免提腰站立的次数，果然轻松了不少。不过，这对于从未做过粗活的筠娘来说，已经十分吃力了，一天下来，浑身酸疼到天亮，天亮了又要接着去做。
每一天晚上，筠娘都觉得平生的气力已经用完，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身体挪到床上躺下，与其说是睡去不如说是晕厥了，那么的彻底、干净。神奇的是等到第二天，天光微明，这幅身体又会苏醒，灌点面汤下去，又能开始新的一天的苦力劳作。筠娘不禁感慨，一个人最不了解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身体了，你以为已经到了极限，其实还可以再撑一撑的。而人之所以能够熬过所有的苦难和折磨，全凭着躯体的这种无限的潜力。
又是一个炽热的中午，筠娘坐在田埂上歇息，阳光透过她的草帽炙烤着脸庞，热风扑面，筠娘觉得脸颊生烫。奇怪的是眼前竟忽阴忽明，再定睛一看，田里的三角的禾垛竟开始旋转起来。
“筠娘，喝点水，吃点干粮吧。”朱大嫂从花布盖着的竹筐里取出一个饼子递给筠娘，筠娘摇头，说吃不下，只接过了竹筒，喝了点凉水。
“筠娘，你不吃饭身体可怎么受得了。这是最后的饼子了，快吃了吧。今晚回去我再做，明天就能吃新鲜的了。”朱大嫂心疼地劝着。
筠娘还是不想吃，肚子里的胃在强烈的抗拒着外界的东西。
“嫂子，天怎么忽然黑了？”
朱大嫂手搭凉棚望了望天，骄阳似火，晴空万里，哪里会黑呢？赶紧问筠娘：
“筠娘，你是不是眼睛发黑啊，一定是又累又饿弄的，快吃了这块饼，躺在这禾垛后的阴凉里歇会。现在这块饼已经不是饼了，而是药，你一定得吃。”
筠娘就着凉水咽完干饼，躺在禾垛后面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脸庞有清凉的风吹拂着，几根稻草在脖子上挠得奇痒。
筠娘睁开眼睛一看，这下不是自己的眼睛发黑了，是天真的黑了，筠娘吃了一惊，昏暗中去找朱大嫂，只见她已经遥遥地割在了前面。筠娘跑过去，对着朱大嫂喊：
“嫂子，快要下雨了，怎么办啊。”
“没办法，割一点算一点吧。”朱大嫂也大声地说。
风把两人的话卷到了空中。
筠娘和朱大嫂拼命地干着手中的活，头上阴云密布，那黑色的浓云仿佛要压到眉毛上来。它们像是来和二人比赛一样，呼呼地吹着阴风。
筠娘在心中祈祷：
雨啊，你晚点下，等我们把这些庄稼收完，这是我们一年的希望啊。
朱大嫂则边割边骂：
该死的老天爷，眼里看不见穷人的辛酸，一年就这么点口粮，你还想霍霍了。
而那天上的神爷并没有理会下界人的心声，呼呼阴风伴着轰隆隆的雷声，一步步紧逼而来。四野像是被一件黑色的披风覆盖住，村庄、田地、农人，都被牢牢地裹住。那雨，一点、两点、三点、开始降落下来。
筠娘和朱大嫂的脸上、身上早已被汗水湿透，温乎乎的雨点打下来，心中无限绝望。
“嫂子，筠娘。”
董大在二人的正前面喊道。
原来董大发觉今天天气有变，赶来帮忙了，从田地的另一头已经割过来了。朱大嫂和筠娘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
“朱家的，筠娘，我们来帮你们盖上禾垛。”
身后是好几个同村的农人。
筠娘和朱大嫂激动地泪水快要出来了。
原来，大家陆续做完了自己家的活，看着崔佑没能回来，崔家只有两个柔弱的女人在田里干活，于是都来帮忙了。
那雨，依旧在下着，飘着，大家七手八脚，割的割，抱的抱，归拢的归拢，不一会儿，几个大的禾垛堆起来了，上面都齐刷刷地盖上的蓑衣。
筠娘和朱大嫂长舒一口气，两颗焦虑的心回到了肚子里。二人招呼着大家，要回家做饭请大家，可是大伙儿都推脱了，说崔家老人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少帮助村里的人，就不打扰了。
筠娘和朱大嫂心里有说不出的暖意。董大帮她们收拾了东西，送她们回家。刚进家门，大雨泼地，屋里却已经亮起了灯，原来是董母煮了汤饼，端来等他们吃呢。
筠娘和朱大嫂正要感谢，却听得董大说：
先给我来一大碗，肚子里正打雷呢。
说得大家都笑了。
董母拿着木勺子，盛了三碗递给他们，四人围着灯火，边吃边聊。屋外雨声如瀑，屋内凉意自生。
炎城内，大雨阻止了一场正在进行的搜捕。秦鹰和王宁坐在秦楼的大堂里，沉默地对着檐外滴雨。
秦楼楼上各房，内院各房，都被撞开，彻底检查。
回来的兵吏报道，依旧没有收获。王宁和秦鹰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是烦闷。秦鹰拍了桌子：
大胆狗贼，等我抓到，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王宁冷哼一声道：
秦大人说我在城外搜捕是徒劳，现在听了你的，怎么样？依旧是徒劳。
秦鹰也哼了一声道：
别忘了，王公子的谋士也是如此建议。
说罢，瞪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崔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