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再起波澜2

“林大哥，别说这些了。”顾怜怜语气中似乎带着恳求，林青看他一副避不再谈的样子也就闭了嘴。
当夜，林青换了夜行服，直接跑到了铁矿山，她顺着当时秀才带他们过来时走的山路往上走，她这个人有些怕黑，平时在燕都晚上跑出去的时候还好，但这山间走不了几米路便能看见一个坟头，秀才教书的地方特意开垦了一条小路，学生们白日过来上学也不至于吓到。
可今天晚上她摸黑绕了许久始终没找到那条山路，干脆一咬牙，就着直直通往山顶的方向，脚落在草丛间。
南方没有秋天，草木树叶从来没有枯黄的，衣脚和及膝的野草摩擦，发出“嘶嘶”的响声，听得她越发心慌，恨不得会空间瞬移术，直接就到山顶去。
她脚步加快，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脚步声，那是两个人的，对方还不紧不慢地说着话，看样子是出来小解的。
“你说上头要我们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我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也不能这么干等着啊。”
另一个人“啐”了他一口，似乎有些警惕，小声道：“太平日子活着不好？上头酬金给得丰厚，有银子还怕家里人日子过得不安稳？我说咱们就乖乖等着命令，没事的时候还是闭紧嘴巴，这种话还是少说。”
前面说话的那个人莫名被教训了一顿，有些着恼，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道：“怕什么，这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谁听？鬼魂啊？”
两个人小声说着话走远了。
林青透过树叶看向对方在月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铠甲。
她默默地跟了上去。
矿山上有一片是早先被挖开的，这会儿成了开阔的校武场，从平地里往下凹下去，四处亮着火光。穿着同样的黑色铠甲的兵手执武器在操练，合围的大树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隔绝开来，包裹着所有的喊杀声和亮光。
林青看着底下烤的灯火，来回穿梭着的如鬼魅般的黑色铠甲，心里一阵阵发麻，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的时空又发生了错乱，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几个月前，要不然这所有的已经被歼灭的叛军为什么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底下。
林青伸手擦了擦眼睛，不是，这不是幻影，这也不是梦，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
青天白日，不惧王法，甚至把所有的皇权都当成了可以戏耍的道具，什么都惩罚不了它，游戏一过，他们便又回来了。
林青慢慢伸直蹲得有些发麻的腿，她要回去，让燕帝派兵过来清缴。
眼前眸光一闪，她突然呆呆愣住了，等等！那些黑兵手上拿着的武器为何那般熟悉？！燕国是燕帝赤手空拳打下来的，所有的燕国出战士兵手上拿着的长枪、弓弩、大刀都会在手柄处用朱砂描刻，林青死死地盯着那鲜红的“炎”字，震惊、困惑、紧张、惊讶所有的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直到她看到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高大男人，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林青玩命地飞奔下山，直到冲到了顾府都没有平息下来。
使劲地砸着书房的门，等到顾怜怜满脸惊讶地开门后，她才捧起桌上的水壶狠狠地灌了一肚子水。
“为什么不敢说？”
南回县原本就小，铁矿山和县衙的距离也并不远，这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根本就掩盖不得，再说就算是县城之中听不得，难道铁矿山下道路的百姓也都是聋子吗？也难怪方才她怎么都找不到秀才那座私塾，这样猖狂的军队压迫之下，百姓哪里能够安生？
林青眼神里已经带了质问，顾怜怜在这样的迫视之下不由低下了头，过了许久，久到这小小的书房中只能听到林青夹杂着愤怒的喘气声。
顾怜怜擦了擦眼尾的泪，勉强扯开笑容：“林大哥，我……我什么都不是，我没本事。我一直都让你们为我操心，我原想着这次能够施展宏图大志，能够为百姓尽微薄之力，可惜却什么都办不好。在这个世道，黑的能说成白的，胳膊拧不过大腿，有些事情我管不了，更是管不得。”
林青深呼吸了好几下，突然有种十分强烈的无力感向她袭来，道：“所以你便屈服于他们，任由事态发展？可是我们呢？我修书好几次，你至少可以把事情告诉我们。你可知道，如果起了战事，受苦的还是无辜百姓！”
顾怜怜苦笑：“至少他们不会为难百姓，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林青有些震惊，她想起刚来南回县时顾怜怜与自己的谈话，那时候的顾怜怜眼睛里带着光芒，一点都不因为即将要到一个艰苦的或许一辈子都得不到高升的地方去而在意，年少时因为穷苦而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所以愿意帮助同自己一样的少年郎，治理一方水土，养出一个个同自己一样有志气的青年。
只是短短几个月，那个穿着红衣壮志凌云的年轻人变成了眼前这个满眼苦衷胡子拉碴一副颓唐模样的无助官员。
可即使同白天相比，他似乎在一切都揭穿之后瞬间老了十岁。
林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和顾怜怜站着相对无言许久，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既然你留在这里已经无用，还不如这一趟同我一起回到燕都，泗滨他很想念你，我们几人一起吃饭时总会忘记为你多准备了碗筷，他还记得你爱吃红烧茄肉，最爱碎玉轩的桂花糕……理想忘记了没有关系，咱们回到燕都再慢慢找。”
她也听到顾怜怜那仿佛沉默了半个世纪的回答，声音带着浓重的苍老和无奈。
“皇命难违。”
……
林青连夜独身快马赶回燕都，顾怜怜送她走的时候满脸都是挽留，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他知道自己留不住林青，也阻止不了她想做的事情。
顾怜怜看着马蹄掀起的灰尘，一直握在袖中的拳头慢慢松开，看着林青决绝的背影，他的心里也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