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旧怨

孙楚天作为执法堂弟子知法犯法，又与邪魔外道勾结，这件事情被剑阁高层得知，令诸位长老大为光火。
“这弟子好大的胆子，明知道我剑阁执法森严，条条戒律不容触犯，却还做出如此行径！”
执法堂戒律长老眉头紧皱，目光扫过被人压在大殿中央跪着的孙楚天，眼中闪过了一抹厌恶。
按照孙楚天的师门传承，这孙姓弟子是他的师侄，处理起来难免尴尬。
而且宗门中出了败类，他们还需出手遮掩，低调处理。否则传出去叫周遭的宗门得知，那真是丢脸丢大了！
怕是好一段时间，门下弟子出去都抬不起头来。
魔修苏三娘的处置已经明了，苏三娘被抓后没能逃脱，被带入剑阁在众位长老的眼皮子底下细数罪过，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眼看着苏三娘被当堂诛杀，孙楚天愈发害怕，他咬紧牙关，不住地去看站在角落的杜师兄眼中，含着满满的期盼。
“师伯，晚辈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到那是明月道君留下的遗宝……这才动了贪念，至于我的未婚妻，我对她并无感情，若非家族逼迫，我早与她断了关系！”
话虽是这么说着，但孙楚天神情复杂，面上露出了几分后悔。
他这话说的绝情，但是孙叶两家决定联姻的时候，也是眼瞧着两个孩子相处融洽，才定下这桩婚事。
孙楚天的表现被站在上面的长老尽收眼底，众人活了不知多少年岁，见惯了世事人情，当下便猜出了他只是不肯承认。
杜师兄忍不住撇了撇嘴，在心中暗骂一句“痴儿”，果然还是如他这般一心向道，活得更潇洒自在。
他心中的念头刚刚转过，便又忽然闪过了同门杨妄生与他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画面。
罢了，就算是他戏称自己是逍遥仙，也躲不过人人都有的执念。
明明那样光芒万丈的人，剑阁以他为傲，北玄宗的天骄，怎么会在最耀眼的时候陨落？
想到在几十年前惊才绝艳的同伴们，杜师兄悄悄地退出了大殿。
他心情有些闷，迎着天边的霞光在山峰之间穿行。没多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宗主夫人修行的山谷。
“怎么来了这里……”杜师兄犹豫一下，还是御剑落了下来，打出一道法决叩动阵法。
芷兰正在伺候夫人用膳，感受到外面的动静，心下纳闷：宗主和夫人关系不和，夫人少与外界走动，怎么近日隔三差五有人前来打搅？
正想着，她却听到外面的侍女娇声道：“师兄怎么来了，快请进来！”
能陪伴宗主夫人的女弟子都是宗门里精挑细选来的，放在外面都是拔尖的人物，能让她们这样殷勤对待的，还能是谁！
“叮当”一声，芷兰手上的筷子撞在了碗壁上，她这才惊醒，忍着出去的冲动继续低头伺候。
夫人也不计较，只道：“你心乱了，我不留你，先退下吧！”
听见这话，芷兰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行礼退了出去。
她刚走到廊下，就看到杜师兄眉头紧蹙，好看的眉眼里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意，自顾自进了屋子。
这未免有些不合规矩，虽然夫人不会对看重的后辈计较，但一向进退有度的师兄是怎么了？
看到杜师兄急匆匆地闯进来，夫人便放下筷子，拿着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道：“急什么？”
屋里安静了一瞬。
似乎是料到了来人难以揭开伤疤，她又嗤笑一声，补上一句道：“杜云海，你杨师兄死了这么久，又不是今日收到了他的噩耗，你当初再着急，不也是等到前阵子才动手？”
动手把杨若寻回来，安排进宗门。
杜云海……这三个字有些陌生，杜师兄恍惚了一下，仿佛耳边还回响着北域战场上的那一声催促。
“云海，你先走，我有上宗命令在身，退不得！”
上宗命令？
当时战线溃败，北玄宗的长老都在后撤，杨妄生本该第一批撤走……可偏偏断后的修士需要能稳定军心的人调度坐镇，北玄宗选了他留下。
留下就是死路一条，北域战场沦为鬼地，无数怨魂聚集，森然血气十年不散。这一处鬼域不仅修士不可入，就连另一头的妖魔也不敢踏足。
正道曾经组织佛门修士前往战场边缘度化凶魂，但收效甚微，有“小明王”称号的佛门大师都说怨魂难渡，煞气有源头供给，永无绝期。
杜云海伸手摸了摸右边肩膀，这里有一道伤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他没能留到最后和如兄如师的杨妄生并肩作战。
这也是他半生里最大的遗憾。
从北域战场上回来之后，杜云海就一改自己之前傲气的性格，整个人都变得踏实沉稳，正儿八经的成为了剑阁弟子眼里的大师兄。
温和有礼，宽厚待人……好样貌，好天赋，好人缘，再加上北玄宗长老的赏识，就算杜云海不再展现修为进度，也无人能够越得过他在剑阁的真传弟子身份。
只是，比起以前对上宗的向往，他是再也没有前往北玄宗的念头了。
“师娘，咱们看破不说破，又何必再提？”
杜云海垂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他一直都有股怨气，只是北地修仙宗门一向以北玄宗为首，那样的庞然大物容不得他抱怨。
而且杨妄生死的原因是除魔卫道，在北域战场隔断修仙界和妖族之前，年年岁岁不知道多少修士殒命在那里，心有怨气的又岂止他一个？
虽然直觉告诉他最后的那封调令问题颇多，但这调查缘由说出来徒惹人笑，也只会毁了他自己的前程。
哪怕死的是前剑阁大师兄、上宗新真传弟子，也不过是给修士们增加闲时茶余的谈资。
失去亲友的悲痛，只有极少数人体会到，并铭记在心。
想到杨若在初云城里坑蒙拐骗的机灵劲，杜云海觉得还是把这件事瞒着她好。
只需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大英雄，还留下了不少遗泽便宜她这小丫头，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