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舌（16）

提到刘家二公子，李秦氏手上动作停了一停，吕二柳起身，将她攀在她身上的手臂丢开，甚嫌恶似的，“你不过是从开始就自命不凡，连带着你生的那个混账丫头也是不凡，自然见不得莲儿嫁的比你瑛儿好，”她冷笑着，毒蛇一般冷冷的盯着李秦氏，“别以为什么事都怨我，你的瑛儿最后落到这个地步，死乞白赖的要嫁到陈家，难道只是因为我？我告诉你，不是，将她推到这一步的，从来都是你。”
“若不是你只知溺爱不教她人事，若不是你非要阻拦她去陈家，若不是你非要抢刘家这门亲，若不是你胸腔里那些小打算，她何至于被陈大郎抢回家，你们夫妇又何至于颜面全无，”吕二柳呵呵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地面上不住发抖的李秦氏，“现在你的瑛儿与陈大郎生米已成了熟饭，我看你还要如何？”
这一回升堂，断完案天都要黑了，宋世昭听了一脑门子官司，尽是李秦氏和陈大郎之间东家长西家短的破事，只听得他昏天暗地，头一回觉得生命耗费在这种事情上，真是前途无望。
他沉着一张脸拍了惊堂木，将陈大郎发回樟树巷子，只说是此事谁都有过，官府难断，让他们自去家里，爱成亲成亲，不爱成亲就速速让李瑛儿回家，这样能自断的事，不必诉诸官府，终于算是将他们打发了。
一众人散去，府衙里总算是安静下来，宋世昭正欲找宗毓去酒楼吃点小菜喝喝酒解解乏，转头却不见人影，他有些落寞的收拾了桌案上的东西，一旁的捕役告退，他也自回了家。
因心情不太佳，他便预备在闹市里走走，散散心，不知不觉走到琼楼，便有些想念他家自酿的玉堂春，于是他登上琼楼，提着琼楼的酒壶，拿着琼楼的酒杯，站琼楼上一边看风景一边喝酒。
却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一个食肆里，二楼一方临街的小桌上，掌着黄灯烛，照的白日似的那么亮，一只松鼠坐在桌上正扒着一个核桃，旁边放着一大碟核桃瓜子之类的，桌上还有几碟小食，有一叠红褐色的肉碟，应是卤肉，肉片切的薄薄的，旁边放着蘸酱和薄饼。
宗毓将肉夹起放在面前小碟上一张薄饼里，又加了些配菜，而后夹起这张卷了肉菜沾了酱的薄饼放在对面一个女子的碟子里。
宋世昭的角度只能看见那女子侧脸，只见她面庞极精致，侧脸的线条在灯烛映照下像细线勾画出来的，鼻梁挺翘，宗毓将那薄饼夹给她的同时不知还说了什么，她微微一笑，将薄饼夹起，送入口中。
这画面让宋世昭方才咽下去的酒忽然变得辣喉起来，宋世昭扶着栏杆，忽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堂倌闻声，连忙跑过来伺候，又是倒水又是捶背，宋世昭心里不好受，连带着身上也不痛快，他拂袖推开堂倌，让他赶紧备下马车，送他回家。
回家的路上，听着马车轴承吱呀声响，宋世昭终于体会到吕二柳和李秦氏的心情。
宋世昭与周月令成亲数年，生过三个孩子，两个夭折了，只留下一个宋殷，宋殷打小时候起，就喜欢这个宗毓，一直想嫁给他，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女子看形容，定是今日在堂上和宗毓一唱一和的那所谓方外高人，看那方外高人和宗毓这一番模样，想他殷儿的情路只怕是要坎坷。
想到此处，作为老父亲的宋世昭趴在车里，腹中方才饮下的酒便如刀子一般剌他的肚肠。
良久，他直起身来，唤车夫停下马车，他下了车，抬头望向月亮，月光照进他的眼睛，将他目光照的清冷闪亮如狼，他缓缓朝宋府走去。